景州一戰,南趙慘勝。

百萬大軍出征,歸來不足三分之一,而據前線傳來的訊息,北顧此次只出兵了二十萬。

若是北顧捲土重來,南趙難有勝算。

主和派甚囂塵上之際,北顧遣派的一隊使臣悄然抵達了金陵。

此次,北顧使臣是為「求和」而來,求娶南趙公主,締結兩國姻親之好。

景明宮裡,宋佑嚀哭紅了眼,自古以來,和親的公主都難有好下場,她若去了北顧無異於去送死。

更何況,和親的物件還是北顧那位出了名的容貌鄙陋,殘忍嗜血的雲陽王。

宋佑嚀跪在地上,哭泣著不肯起身:“若是父皇非要兒臣和親,兒臣今日便以死明志。”

皇上為難的看著自已從小捧在掌心的乖乖女,一愁莫展,“北顧有心講和,是南趙休養生息的大好時機,朕養了你這麼多年,不管是為了朕,還是為了南趙的百姓,你都不能再任性妄為。”

“南趙待嫁的姑娘那麼多,為何非要兒臣去嫁?”,宋佑嚀不服氣的說:“父皇隨便選一位姑娘冊封為公主,不是一樣可以嫁。”

“胡鬧!”,皇上氣的甩了下衣袖,“他們求娶的是公主,豈是那般好糊弄的,若是被他們抓到了冒充的把柄,以此為藉口重新攻打南趙,激起百姓的怨恨。”

“屆時,只怕北顧的軍隊還沒踏進金陵的大門,南趙的百姓就已經把朕的皇宮給踏平了。”

“可是父皇……”

宋佑嚀後面的話還未說完,皇上一拂袖就給她懟了回去,“朕意已決,此事休要再提,你且安心出嫁吧。”

“父皇……”,宋佑嚀頹然的跌坐在地上,丹蔻指甲狠狠地嵌進了肉裡。

她不甘心,她不要做勞什子「和親公主」。

她有心儀的郎君,她不要嫁給那個醜八怪。

“既然父皇對兒臣狠心,那便恕兒臣不孝了”,宋佑嚀眼中一抹狠厲閃過,一個箭步朝著龍柱衝去。

「嚀兒!」

「阿嚀!」

宋佑嚀暈倒在地上,額頭處的血跡猩紅刺目,景陽宮內頓時亂作一團。

皇上趕忙命人去宣太醫,好一陣人仰馬翻的慌亂才勉強救回宋佑嚀一條命。

原本在蓮花寺禮佛的皇后一聽說和親的事,就緊趕慢趕的往金陵返。

沒想到還是晚來一步,一進門就瞧見宋佑嚀尋死的這一幕。

“嚀兒自幼嬌寵,何嘗受過這種委屈,既然北顧要求娶公主,咱們皇家不還有一位適齡的公主,皇上又何必對嚀兒逼迫至此。”

皇后心疼的守在宋佑嚀的床前,言辭間對皇上頗有怨言。

“哪還有什麼公主?”,皇上此時也是一肚子怨氣,“朕自已有多少女兒,朕能不知道!”

大公主和二公主早就出嫁了,如今膝下就只有宋佑嚀一個適婚的女兒,哪還有別人了。

見皇上動了怒,皇后又軟和下了語氣,“皇上,您忘了天牢裡的那位。”

“天牢……”

順著皇后的提醒,皇上認真的想了想,隨即變了臉色,“那個瘋子怎麼能行?”

“怎麼不行?宋清歡雖然犯了錯,可她也是南趙的公主,皇上當初心軟留她一命,也該是她報恩的時候了。”

皇后疼惜的看著昏迷的宋佑嚀,態度強硬的說:“她是個瘋子,那雲陽王又嗜血殘暴,與其讓嚀兒去送死,怎麼就不能把這兩人湊成一對?”

“你……”,皇上頓了頓,憶起了往昔,當年,年僅十二歲的宋清歡在宮內舉辦的家宴上毒殺了一眾妃嬪,連先皇也未能倖免。

皇兄去世後,他才登上帝位,而皇兄膝下子女盡在那場宴會中殞命,只剩下宋清歡一人活著。

她是皇兄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脈,念及與皇兄的舊情,他偷偷留了宋清歡一命,一直將宋清歡養在天牢的一處秘密牢房裡。

時間一晃過去了六年,也不知那丫頭如今長成了什麼模樣。

他至今還記得當年審問宋清歡為何毒殺眾人時,那丫頭一臉的天真,咧開嘴笑著說:“我與父皇打賭,我研製的毒藥連銀針都測不出來,父皇不信,我便在酒水裡下了藥,瞧吧,就是沒測出來,他們喝了酒,就死了。”

明明才十二歲的稚童,說出的話卻讓人脊背發涼,做出的事更是比“瘋子”還要瘋狂。

皇上在心底反覆的掂量了幾遍,皇后的建議是不錯,與其把那個瘋子留在南趙,不如送去北顧,讓她去禍害北顧那幫人。

想通了這一點後,他朝李如同吩咐了幾句,隨後安撫皇后說:“和親一事,就照皇后說的辦。”

天牢後院的一角,落滿灰塵的鎖鏈隨著一陣嘩啦啦的響聲摔落在了地上。

推門而入,只見昏暗的房間內擺滿了成堆的書籍,還有成架的草藥。

李如同心頭揪了幾下,他邊往裡走,邊試探性的呼喚:“公主。”

“公主?”

“……”,無人應聲。

莫不是人已經死了?

李如同小心翼翼的往裡屋的床邊走去,放下的床簾遮住了視線,看不清裡面是否有人。

周遭處處透著詭異,李如同心驚膽顫的掀起簾子的一角,正要一探究竟。

身後忽然有一摞書倒下,李如同聞聲回頭,就見宋清歡一身白衣,長髮披散,古怪的笑著看他,像極了怨氣深重的女鬼。

“啊!”

李如同嚇得跪坐在地上,一個勁兒的磕頭:“公主饒命,公主饒命。”

這人誰呀,有病吧?

宋清歡打著哈欠,舒展起胳膊伸了個懶腰,踩著書本走到了李如同跟前。

“抬起頭來,讓我瞧瞧。”

一聽這話,李如同趕忙抬起頭,生怕慢了一秒。

宋清如稍一打量,驚訝了一下:“李公公?”

李如同正想堆個笑臉,又聽宋清如唸叨了一句,“這麼多年,你還沒死呢?”

李如同剛翹起的嘴角立馬垮了下來,侷促的看著宋清歡:“公主真會說笑,奴才託公主的福,還活的好好的。”

皇宮裡的那場滅門慘案,李如同其實也差點殞命。

他的徒弟為了孝敬他,特意留了一罈宮宴的酒,被宋清歡瞧見,一腳給踹了。

那時,他心裡怨恨公主刁鑽,直到慘案發生,他才驚覺自已分明是死裡逃生。

而那場慘案最終被以「瘟疫」之名掩過去了。

宋清歡兀自灌了一口茶,漫不經心的問:“起來吧,地上潮,你不在宮裡伺候,來這裡做什麼?”

“謝公主”,李如同如蒙大赫,站起身子恭敬的退到一旁,小心翼翼的回話:“皇上掛念公主,顧念公主如今正值適婚年紀,為公主尋了一位如意郎君。”

“如意郎君,呵?”,宋清歡冷笑一聲,鳳眸微眯,作思考狀:“讓我猜猜,李公公口中的「如意郎君」不會恰好是北顧的雲陽王吧?”

李如同心裡一咯噔,眼神心虛的四處亂瞟。

“我再猜一猜。”

宋清歡漠然道:“皇叔膝下只有宋佑嚀待嫁閨中,我這位堂妹不肯嫁給雲陽王,可和親一事關乎兩國安寧,皇叔沒有其他的辦法,所以——”

頓了一下後,宋清歡微微傾身迫近李如同。

李如同低垂著頭,雙手緊握,脊背一陣一陣的發冷。

公主不是一。有直被關著這裡,怎麼好像什麼都知道?

宋清歡是被關著不假,可她畢竟是先皇唯一倖存的血脈,她想要的東西,皇上吩咐了一應滿足,只是不許她出去。

連這處房子,也是特意為她建的。

她在這裡一個人無聊,獄卒會給她講外面的八卦,講的好,她就撒銀子,那些獄卒幾乎是事無鉅細的給她蒐羅外面的八卦。

北顧和親一事,她自然已經知曉了。

“皇叔想讓我去和親,對不對?”

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李如同渾身一顫,回道:“公主英明。”

這事兒,即便他此時不承認,宋清歡待會兒入了宮也會知曉。

還不如他利索的承認,免得公主記恨他。

他可不想被一個滅門慘案的「兇犯」惦記上。

既然皇叔已經做了決定,宋清歡也沒什麼想反駁的,再則,這方牢籠困了自已六年,她也待膩煩了。

攏了攏頭髮,宋清歡大踏步的走了出去,李如同還待在原地沒動。

宋清歡吆喝一聲催促道:“李公公,走啊。”

“哎,公主等等奴才……”,李如同這才跟睡醒了似的,小跑著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