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冽的寒風像一匹脫韁的野馬,裹挾冰霜在半空中肆虐,這場雪紛紛揚揚落了一宿。

冷風割面,嚴冬肅殺,白茫茫大地突然出現一個小點,一輛馬車停在寒風中,在白雪鋪就的地面上壓出痕跡。

宋阿虞恢復意識的第一反應就是——

淦,好疼。

全身上下潮溼異常,渾身都在痛,宋阿虞不敢大口呼吸,冰冷刺骨的空氣像變成了鋒利的刀子,悄無聲息鑽進嗓喉,發出沙礫般嘶啞聲,她下意識摸了摸嗓子,立馬就呆住了。

這是誰的手?

蠟黃的手面板皴裂,皮包骨頭,沒有一點肉,可以清晰看見面板下青色的血管,毫無疑問這是一個營養不良小姑娘的手。

那麼問題來了,她,宋阿虞,植物學研究生,一個健康成年女性,為什麼會有一雙營養不良的手?

宋阿虞心裡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她不是在去研究所的路上遇到連環車禍已經死了嗎,難道現在是在做夢?

宋阿虞一臉懵逼,艱難的動了動脖子,一股難以忍受的疼痛刺痛著她的神經,疼的直齜牙:“嘶。”

下一刻她的頭腦昏漲,腦殼像是被人用錘子一次接一次的鑽磨,無數陌生的記憶瘋狂湧入腦海,走馬燈般閃現了原身的從前往日。

這個夢還挺真實,前因後果全都自動裝進了腦袋裡,這裡是殷朝,這具身體的主人也叫宋阿虞,殷朝太傅家流落鄉野的外室女,認回去後親爹不疼嫡母不愛,還沒過上幾天富貴日子,就遇上戰亂,國亡了,家也沒了,最後慘死在流亡路上。

宋阿虞怔愣了許久,眼神漸漸清明,望著瘦小的手,心下一跳,所以她的車禍又是怎麼一回事,現實裡的她是植物人狀態嗎?

就在此時,從馬車裡下來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不像宋阿虞衣衫襤褸瘦骨嶙峋,她面容乾淨白皙,穿著一件暖和的棉衣,肩膀上披著狐絨披風,手腕上甚至還戴著翠綠的鎏金玉鐲子,一點也看不出來正在逃難的路上。

謝青芸遠遠的看到那個小乞丐縮成一團,雖然穿的破破爛爛,臉被凍的僵硬通紅,依舊能看出來是個美人坯子,眼前浮現出少女怯生生的模樣,心裡一陣嫌惡。

真是晦氣,和她娘一樣的狐狸精。

謝青芸居高臨下沒好氣道:“祖母下馬車恐會弄髒鞋子,你身上的蓑衣給我。”

宋阿虞聞聲看過去,對上謝青芸毫不掩飾的嫌棄表情,好像和她說一句話就會髒到她的眼似的。

宋阿虞從記憶裡翻出來,這是她的嫡姐,也是她趁著原主熟睡時潑了盆雪水,原主就這樣慘死在冬夜裡,來的時候靜悄悄,走的時候同樣靜悄悄。

聞言,宋阿虞冷笑一聲,上下打量,用圓溜溜的瞳孔盯著謝青芸,純黑的瞳孔有些妖異,她乾裂的嗓子發不出聲音,只得用氣音道:“你的披風脫下來給祖母墊腳不是正好,又軟又幹淨。”

原主從小因為寄人籬下而自卑,長大後尋回親生父親又被邊緣雙標對待,在太傅府裡過的連丫鬟都不如,宛如隱形人。

原主會怕,可不代表宋阿虞也會怕她,前世就算獨自迷失在亞馬遜熱帶雨林,面對各種未知蟲獸,她也從來沒有害怕過。

反正她已經死過一回,現在能在夢裡活著都是她賺的,何不幫原主教訓害她慘死的人,也不枉原主讓她多活這段時間了。

“傻der。”宋阿虞雙手撐在身後,抬起眼皮仰視她,輕飄飄一個詞壓根不把謝青芸放在眼裡。

“你說什麼!”

雖然聽不懂,但是侮辱性極大,謝青芸沒料到她竟然敢頂撞,愣了一瞬,氣得漲紅了臉,上手就去抓宋阿虞的草衣:“好啊宋阿虞,你真能耐了,祖母將你救出來,給你吃給你喝不是讓你當白眼狼的!你也不看看現在在哪兒!”

宋阿虞早有準備,她抬起胳膊反抗推攘,攏緊草衣,動作間露出一段傷痕累累的胳膊,紫紅色的凍痕和青紫的傷痕盤橫面板上,竟說不上來哪一個更慘不忍睹。

怪不得她渾身都疼,不誇張的說,是從頭髮尖一直疼到腳底,疼的正在抽搐又被人一盆冷水從頭澆到尾,就像刀子在她的血肉打著滾全然不顧身體的死活。

幸好她是在“夢裡”,疼痛值至少減了百分之五十,可以想象得到原身遭遇了多少痛苦。

這些傷全是在太傅府被打的,丫鬟婆子們受了主子的氣,個個就拿她來出氣,偏偏原主又生性懦弱,不敢訴說委屈,生怕給別人添麻煩,畢竟她這個外室女對清風亮節的謝太傅來說總歸是不光彩的,親生父親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丫鬟婆子們就更變本加厲欺辱她。

屬於原主的情緒從心底冒出頭來,逐漸蔓延至全身,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憤怒過,投身在哪裡如果能自已選,誰會選上不得檯面的外室女,大人犯的錯卻要孩子來承擔。

宋阿虞咬著牙,拳頭攥的緊緊的,低著腦袋遮住了眼中快要化為實質的怒氣。

管它是夢是真呢,爽了再說。

謝青芸“嘁”了一聲,就像往常一樣使狠勁去扭她胳膊,突然察覺到空氣中安靜的不正常,一抬眼對上宋阿虞黑黝黝的瞳孔。

她的眼睛平靜的可怕,如同鬼魅,明明是一雙又大又圓的杏眼,此時卻醞釀著寒風冷氣,謝青芸莫名嚇得心臟漏了一拍,寒毛豎立,下意識退後了一步。

宋阿虞趁她發愣看準機會,左手攥住謝青芸的手腕,右手伸進她的外衣裡下猛勁擰她腰間的軟肉。

“哎呦。”謝青芸捂著腰疼的臉部扭曲,這死丫頭是狼變的嗎,力氣怎會這麼大。

宋阿虞攥住謝青芸的手腕,像只雪地裡的小獸,狠狠瞪著她,“要不讓我幫你回憶回憶這一路上你們是如何對我的。”

心底湧上一股難言的酸澀恨意,她切身體會到原主殘留在身體裡的悲傷,宋阿虞目光冰冷一步步逼近她,質問道:“你們把我推出去吸引官兵自已逃難的時候,何曾想過我是死是活!”

“一起逃難,你們把我阿孃留給我的嫁妝盡數變賣換了菜湯,給過我一口喝嗎?”

謝青芸自知理虧但面上不顯:“若不是我爹,你現在指不定在哪個山腳旮瘩餵了狗熊,還有你那個狐狸精娘,幸虧死的早,不然我肯定要……啊!小賤人,放開我!”

她話音還未落,宋阿虞不管不顧動作比狼崽還要快,將她撲倒在後方的雪坑裡,用全身的力量壓在她身上。

謝青芸雙手掙扎著,卻因為上半身陷在半人深的雪坑裡動彈不得,面色漲紅她朝遠邊的馬車大喊道:“母親祖母,宋阿虞瘋了,她真的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