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親出生在廬江縣石頭鎮一個渡口附近,家裡一共有六口人。家庭是極度、極度的貧困。

我母親10歲不到,就被她的親戚領到了我的老家,廬江縣牛首公社小胡郢一戶人家當童養媳,來了不久,我母親老家5口人就全部餓死。

很不幸的是,我母親將來要嫁的男孩也餓死了。那個男孩家也是極度貧困,管不了我母親。

我聽人說,有一段時間,我母親像個野人一樣,在田野上摘野果子、野草吃,也差點被餓死。

後來,那個男孩的家人考慮到我的母親老家沒有人了,就把我母親介紹給我父親,因為我的父親和那個男孩家住得很近,關係很好,又是同姓本家。另外我的父親也是一個特別忠厚老實的人。

我在幾十年時間裡,從來沒有看到我的父親和母親吵過一句嘴。我的父親很勤勞,會抓魚、踩藕,使我母親擺脫了飢餓的威脅。

我的父親弟兄4個,兩個妹妹,餓死一個。我的奶奶因為我母親出身卑微的原因,看不起她,經常辱罵她,給她小鞋穿,給她難堪,刁難她。有什麼好東西從來都不給我母親,給另外三個媳婦。

但是,我的母親是一個極為善良的人,從來不和婆婆計較這些,後來,我的奶奶和爺爺老了,一無所有,他們把能給的都給了另外三個媳婦,連住的房子都沒有,可笑的是三個媳婦對他們是不聞不問。

我父親為他們在我家隔壁蓋了房子,他們年老時候,只有我母親在默默照顧他們,從來就沒有抱怨過他們。

我的奶奶臨死的時候,對我母親說::“周毛子【我母親的小名】,我對不起你啊,這輩子不說了,到了天堂再報答你的恩情吧。”我的奶奶和母親都是虔誠的基督教徒。

我母親4個孩子,我有一個哥哥,兩個妹妹。我的母親最喜歡我,對我的性格影響也是最大的。

我母親善良、正直、堅忍不拔,不願意與人爭,從來不想給人添麻煩,從來不在人背後說人壞話,無論什麼委屈,默默一個人承受下來,從來不向人抱怨。她的這些性格,深深的影響著我。

她經常告誡我,“不要和人去爭一個東西,你有時間去爭,不如用這個時間去掙錢,把那個東西買下了。”

我從記得事情開始,家裡就一個子“窮!”,這種窮不是一般人所能夠想象的。

那時候沒有衣服穿,我只有一個褲衩,如果洗的時候,上學我只好穿一個長汗衫,呆在教室裡不敢來回走動。

那時候還沒有鞋穿,秋天腳凍得開口子,冬天只好站在稻草上。

沒有床,晚上睡覺時候,用木板臨時搭一個床。

沒有蚊帳,蚊子是我童年的噩夢。

下雨天,家裡到處漏雨。

經常餓肚子,我童年的一切想象、美夢都與食物、吃有關。因為特別的饞,經常被大人訓斥,覺得自已長大了肯定沒有出息。

生病了,從來不去看醫生。

我門口一個女孩,人家都叫她小八子,我問我母親,“她只有一個姐姐,一個哥哥,怎麼叫小八子,應該叫小三子。”

“其餘統統都死了。”母親淡淡的說。

有一次我生病太嚴重了,母親感覺我不行了,萬般無奈的的情況下,開口向我大伯借一塊錢,去醫院把我治好了。

那時候,我大伯剛剛夭折了一個孩子,動了惻隱之心,要不然,斷然是不可能借錢給我母親的,我母親也很清楚這一點,平時從來不向他借錢。那時候,我的父親可能不在家。

那一次在去醫院的路上,遇到我們同村的一個村民,那個村民對我母親說,“你把死孩子往醫院裡送幹嗎?挨醫生罵是小事,主要是你把錢白白浪費了,沒有指望了,回家埋了吧。”

我的哥哥結婚後,立即就和我父母親分了家,我和父母親一直沒有分家,一直到他們去世。

在和我的父母親生活中,我的妻子雖然兇悍,經常的罵我,也辱罵我過父母親,但是,每次燉湯、燒好菜的時候都要送一份子給我父母親,而我的兩任嫂子,從來就沒有送過一次好吃東西給我父母親。

每到過年的時候,妻子準備紅包恭恭敬敬的給我父母親,並且說父母親是真神,廟裡是假神,給錢給父母親才有好運。而我兩個嫂子沒有給過一分錢給我父母親。

我父親得了癌症的時候,妻子一下地拿出了一萬多出來,後來陸陸續續的也拿出不少錢,而哥哥嫂嫂一分錢都不肯出。更過分的是,哥哥竟然瞞著我們偷偷的把父親因治療癌症的醫療保險的錢領去了,無論後來我們怎麼追要,他就不還一分錢。父親生病了,他沒有出一分錢,反而倒賺了幾千塊。

我母親得了腦血栓,花去了一萬多,哥哥嫂子也一分錢不出,我叫哥哥到醫院去看看我母親,哥哥都不肯去。

我哥哥前任老婆,品德惡劣,對我哥哥說,“你白天去人家幹活【是幹木匠活】,夜裡下網捕魚。”完全不考慮我哥哥的休息。

對我父母親無端仇視,有一次,我父母親把養的豬殺了,送一副豬蹄給他們,哥哥把豬蹄滷熟了,還沒有來得及吃,就要到潁上縣去。

這些豬蹄怎麼辦,送給老孃他們吧。”哥哥說。

“扔了也不給那一對老豬吃。”說完,嫂子把豬蹄扔到門前荒草中。說我善良的父母親是一對老豬,當時把我氣得是眼冒金星。

我的哥哥後來娶的老婆也不是東西,有一次,母親來我的超市,哭著對我說大嫂用菜刀背打她。

我帶著母親跑去質問大嫂,“你為什麼要打我媽媽?”

“我叫她洗衣服,老是洗不乾淨。”嫂子說。

“她不給洗衣粉給我,我怎麼洗乾淨?”母親說。

“要,你兒子開超市,有的是洗衣粉,你怎麼不去拿?”嫂子陰陽怪氣的說。

“我為你們幹活,去拿小兒子的東西,合適嗎?”母親說。

“你這個吊女人,你們一年到頭,老孃你們是一個子都不給,對老孃是不聞不問,還叫老孃為你們洗衣服?憑什麼?今天如果老大在,我要當著老大的面劈你!”我氣憤有點控制不住,想動手。

“你來啊,來啊,”嫂子毫無畏懼。這個時候,當地的基督教的人聽說我母親被大嫂打了,幾個人趕來,大聲說,“你婆婆那麼的善良,你怎麼能夠打她?肯定是魔鬼上了你的身了·····”

後來在基督教的人的勸說下,我把母親搬到我們超市附近住,離開了大嫂他們,本來母親住在大嫂隔壁。

我的父親生病去世後,母親一個人獨自生活,住在我的哥哥隔壁。

我父親去世後第七天,哥哥打來電話說,要我到他家去一趟。我問什麼事情啊?

“什麼事情?父親去世第七天,你說是什麼事情?”哥哥說完了立即掛了電話。

我們這兒的風俗是老人去世第七天叫頭七,要燒靈,就是請一個山人【農村主持葬禮的人】用紙紮的房子、汽車、電視、冰箱之類的東西,晚上在去世老人墳山一把火燒掉,算是送給死去的老人。

那天我生意很忙,沒有去哥哥家。晚上,哥哥又打來電話說要去他家吃飯,我說沒有時間去吃飯,哥哥說小羅和小潘【我的兩個妹婿】也在,我們還有事情要商量。

我騎著電動車趕到哥哥家,嫂子熱情的叫我坐下來吃飯。在座的還有附近我的兩個本家長輩和一個陌生人,哥哥指著這個陌生瘦瘦的、黑黑的中年男人對我說,“父親去世第七天,按照我們這兒風俗要燒靈給父親,今天我們請來這位嚴師傅,忙了一天,把靈紮好了,在父親墳前燒了,知道你忙,就沒有硬要你來。燒靈費用總共1800元,我們哥倆加兩個妹婿,一共4個人,一個人攤450元,你要把整個450元交了。”

“這個錢你們三個人交吧,我沒有要求給父親燒靈,也沒有出這個主意,我不反對你們這麼做,也不贊成你們這麼做,你們有你們的想法和自由,我不能代表你們,但是,你們不能代表我,誰要求給父親燒靈,誰出錢,”我冷冷的說。

我的話令哥哥很氣憤,“阿前,今天沒有叫你人過來,原諒你忙,這個錢你還敢不出?!”

我說,“老大,今天給你一個面子,先警告你一次,你再說一個敢子,我把你桌子掀了,你相信不?”

“我相信,我相信,你先坐下來吃飯,我們這不是在和你講道理、商量嗎?”哥哥口氣緩和下來了。

兩個本家長輩立即批評我,“阿前,這個就是你不對了,頭七給去世老人燒靈是我們這兒傳統,又不是你哥哥他們發明的,家家都這麼做,為什麼就你反對,阿前,看你平時講情講理的,現在這麼這樣啊?你不怕村子人說你不孝嗎?”

那個山人也幫腔,“我見多了,兄弟姐妹中,總有一個奸猾、小氣的,輪到攤錢的時候,就想耍賴。你這位阿前哥我看面相不是一個奸猾之人,但是,看你是小氣,捨不得為父親化這個450元錢,看來也是一個不能做大事情的人啊?哈哈哈”

我立即反駁,“這位嚴大山人,你恰恰說錯了,為父母親化錢,我阿前是最捨得的,我父母親這幾年老了,他們4個孩子,生活費一直是我一個人出,從大米到洗衣粉、到油鹽醬醋、啤酒,到一切生活用品,都是我送去的。

我經常給錢給我母親,母親經常生病,是我一個人用三輪車接送,治療費一直是我一個人出,哥哥一分錢不出,不聞不問的,我從來就沒有對他們說要他們攤錢。

兩個妹婿和妹妹家離得遠,照顧不周,不能怪他們。但是,哥哥在父母親隔壁,不聞不問,這樣對嗎?

如果我說的是假話,嚴大山人,我哥哥就在你對面,你問問他,有沒有半句是假話?

我老婆非常兇悍,還經常送肉、送衣服給我父母親,每年過年的時候,都塞給我父母親每個人幾百元紅包,這些都是我的行為影響了她。

你現在問問我大哥大嫂,這幾年來,有沒有給我父母親一分錢?送過一斤肉,一件衣服、一樣東西?

就是在前幾天,母親說電視機壞了,我送來一個彩電,一千多元,我要求他們三個人攤錢嗎?”

“哈哈哈,”那個山人問我哥哥,“你弟弟這些話不會都是真的吧?看面相,你弟弟不像是這種大方的人啊?”

哥哥乾咳了幾聲,沒有回答。

我回答了嚴山人,“我的確不是一個大氣的人,花錢很節省,但是,為父母該花的錢就要花,不該花的錢就要節省,父母親活在的時候,要儘可能去照顧他們,使他們生活好一點。

死了,你使勁的去化錢,這個錢他們死人得到了嗎?都給你們這些山人賺去了,保佑了誰?保佑了你們這些山人,其實你們這些山人都是騙子,錢進入了騙子的腰包。

中國許多人父母親活在的時候不去關心照顧他們,死的時候大操大辦,搞得驚天動地,都是極端虛偽的表現,這些人大多數都是社會人人渣,人品極端惡劣的之人,我極端鄙視這些人。”

我沒有吃飯站起來準備回去,出門時候仍然聽到嚴山人在問兩個本家長輩,我說的話是不是真的?兩個本家說他說的話都是真的,他是個怪人,嘴巴很厲害,乾布都怕他。

有一天夜裡母親得了腦血栓,被我的女兒看見,我和我的妹婿連夜把她送進醫院,雖然她的命保住了,但是,留下了嚴重的後遺症,生活不能夠自理。

我的哥哥對其不聞不問,住院的時候都沒有到醫院看她一眼,就連醫療費一分錢也不出。嫂子在我們的嚴詞壓力下,帶一些保健品去醫院看我母親一次,以後就再也不管不問。

他們是典型的有好處拼命的要,承擔責任就拼命的推諉。

母親癱瘓後,我一個人照顧她五年,直到她去世。哥哥對母親不聞不問,兩個妹妹因為家遠,來回不方便,忙於生計,生活壓力大,只能偶爾來看一看母親。

哥哥對母親不聞不問,我的妻子覺得吃虧了,對此很惱火,經常和我激烈的吵嘴,五年時間裡,為了這個事情,我無數次遭到妻子的辱罵。有一次,她罵我幾個小時,最後撂下狠話:“張祥前,你要麼要你媽,要麼要我,兩個人只能選擇一個,給你一夜的時間考慮,你如果堅持要你媽,明天我們就去離婚。女兒歸我,兒子給你,超市給你,老家房子給我。”

岳母看情況不對勁,急忙向我們下跪,希望我們不要再吵下去 。

第二天,妻子拿著戶口本,對我說,“你考慮好了沒有,要我,還是要你媽?要你媽的話,我們今天就去民政局,把婚離了!”我回答說,“我不想離婚,離婚打光棍被村子裡人恥笑看不起。但是,母親總得要人去照顧啊,總不能把她扔在路上不管吧,要是那樣的話,我怎麼在社會上立足?不是說我這個人是多麼的好,多麼的孝順,我也是別無選擇啊。

我能夠照顧生病的母親,只能說我是一個正常的人,像我哥哥那樣對生病的母親不聞不問,不是正常人,是人渣,真正的壞人,如果我也是這樣,你不害怕我嗎?一個男人可以狠毒的拋棄生病的母親,對自已老婆能夠好到哪兒去?這樣的男人和你生活一生,天天就睡在你身邊,你不感到恐懼嗎?”

妻子聽了我這話,沉默了,她可能意識到,一個有愛心、真誠可靠的男人,對於女人的一生才是最至關重要的。

我母親在臨死的前幾天,她坐在椅子上曬太陽,這個時候她看起來精神比往常要好得多,她突然對我說,“阿前,我把身上的錢給你。”

“我不要你的錢,你錢留著自已以後花。”我一直忙於生計,沒有時間照顧母親,覺得愧對我母親,只好經常塞錢給她,希望她買菜吃的,但是她捨不得化,餘下來了。有一段時間,她一個人單獨過。

“以後,恐怕沒有機會了。“母親喃喃的說。

沒有幾天時間,一天早上,我幫母親穿衣服起床,我盛粥來給她吃,她突然叭在桌子上昏倒,我扶她時候,她已經四肢僵硬,不久就死去。

母親死的時候,哥哥沒有來參加母親的葬禮,不聞不問,也一分錢都不出,我的妻子有火沒有地方發,又把我狠狠的罵一頓。

有人把我母親的衣服抱出來,準備燒了,有人提醒我,“阿前,你母親的錢可能藏在衣服裡,叫人找一找。”

妻子聽說後,大喊一聲,“不要找,哪一個敢找?統統燒了!”

我很奇怪,妻子愛財如命,這會兒因為嫌棄我母親,居然連她的錢一塊兒嫌棄?

但是,她厲害啊,沒有人敢找,衣服被燒了,有沒有錢在裡面,沒有人能夠知道。

母親送到廬江火葬場火花的時候,看到煙霧飄到空中,我想只是有錢人才怕死,苦難的人死了,是一種解脫。我想母親是不是真的到了天堂?天堂裡不會有人世間這麼多醜惡的嘴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