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二十歲的李訊第一次聽到父親講述四十年前在北大荒的故事,老頭講得“口吐蓮花”,兒子聽得十分入神。李訊只知道父母是北大荒知青,但卻從未聽聽過父親講述北大荒的回憶。於是便對父親說:“你講的那些故事非常有意思,很生動,能否再多講一些,反正吃好飯也沒什麼事兒做。”李宇哲慢悠悠的說:“我就給繼續你講講在北大荒關於‘吃’的瑣憶吧。”

69年4月,我們去撫遠修戰備公路了。初到撫遠時,後勤供應接不上趟,吃就成了大問題。數以千計的知青先後湧入只有一條大街的撫遠縣城,一下子就如蝗蟲般地把店鋪裡的所有點心、罐頭掃蕩一空。部隊剛安營紮寨時,壘灶起夥是頭等大事,四月的天氣乍暖還寒,臨時營地設在佈滿塔頭墩的溼地裡。食堂的灶頭就是用這種飽含水分的草泥筏子壘的。架上鍋卻點不著火,好不容易點著了還直冒煙,因為泥灶是溼的,所以這火頭太“不給力了”。蒸饅頭儘管花的時間比平時多,還是僵乎乎的。即便如此,僵饅頭還一搶而空。最初幾天,全連靠著從團裡帶來的幾壇榨菜維持著,後來就沒菜吃了,把大夥饞壞了。一天,司務長不知從哪兒弄來一點魚,這可把大夥誘惑得眼珠子都直了,魚剛下鍋燉著呢,已經有一大幫人急不可待地圍著鍋臺轉圈,猴得不行了。等到魚半生不熟時,就有人實在憋不住往鍋裡下筷子了,前行後效,看到有人起了頭,誰也不願做謙謙君子,俗話說“臉皮厚,吃個夠,臉皮薄,吃不著”,就差沒赤腳下到鍋裡去撈了。一鍋魚還沒完全燉熟,連湯也所剩無幾了,連長、指導員見了,也只能無奈地笑笑。後來慢慢走上了正軌,有了固定的食堂,供應也正常了,條件也不斷得到改善。撫遠的蚊子、小咬和瞎虻特別猖獗,大概是為了對付這些“飛賊”,我們連去修路的幾位青年有的學起了抽菸,當時在大部分人的心目中,抽菸是一種陋習、是一種不良嗜好。“蘿蔔頭”在給留在20連的戰友寫信時告發有人學壞了,抽上煙了。

70年秋,我不慎染上肝炎被送到湯原師部傳染病院隔離治療。說隔離,其實完全是虛擬的,醫院連圍牆都沒有,更甭提門衛了。我們這些病號常常穿著醫院發的黃棉大衣到醫院近旁的火車站閒逛,看看有沒有“新鮮血液”會充入到我們的隊伍中來。說治療其實也是形式,當時的條件是缺醫少藥,就是打幾針B12和吃幾片肝泰樂而已。肝炎患者需要補充營養,雖說還沒入冬但北大荒哪有那麼多好吃的呀!都說肝炎要多吃糖,開水泡白糖,饅頭夾白糖,僅此而已。可買糖卻成了難題。聽說湯原的17團團部小賣店有白糖賣,但只供本團職工。我和幾個病友相約去碰碰運氣,特意脫掉了醫院的黃棉大衣。到那一看,嘿!還真有白糖供應,不由喜出望外,開口就要稱五斤。營業員不動聲色地隨口一問:“哪連的?”我大大咧咧地回答:“三十二連!”“三十二連在哪兒?”我一下子懵住了。營業員見我應答不上來,才一臉壞笑地解開謎底:原來十七團是個小團,統共只有二十來個連隊,哪來的三十二連?明擺著是“打冒支” 麼。好在這營業員挺善心的,看著我們露了怯,還高抬貴手賣給了我兩斤白糖。總算挺給臉面的。

李宇哲在回憶完北大荒的故事後,便語重心長地對兒子說:“你如今都已過弱冠之年,應該要學會適應環境,達爾文曾言‘適者生存’。不能讓環境來適應你,你要去適應環境。”

李迅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心想南方和北方氣候條件、飲食習慣、生活方式可謂天差地別,當時跟自已年紀相仿的老爹老媽都能適應這樣的環境,我何嘗不能適應如今的宿舍環境?或許,胸悶、氣短只是神經官能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