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散去後,楊浩言立刻策馬趕上張宏軒,說:“我正有一件事要向你請教,能否到你的府上去談?”張宏軒道:“顏兄有什麼事,為何不就在這裡說?”楊浩言道:“別的事路上可以談,這件事必須要到尊寓說才是禮貌。”兩人一邊說,一邊並馬同行。

不久,兩人到達張宏軒的家,下了馬,一同走進廳堂坐下。張宏軒問道:“楊兄有何見教?”楊浩言道:“並無其他事,只是關於小兒親事,想請張兄做媒。”張宏軒道:“令郎去年已經中了鄉試,為何還未完婚?”楊浩言道:“小兒今年二十歲,前年僥倖中了鄉試,家鄉的人都來議親,只是他立志要找一個賢淑有才的女子,所以一直拖到現在。前些日子,同張兄在顏瀚文家飲酒,見他女兒能代父吟詩,可知她賢淑有才。小弟回家後與小兒說了此事,小兒對她很有好感。小弟想,顏瀚文性格高傲,如果央求別人去說,恐怕言語不合,難以成事。同年中,張兄與顏瀚文關係最為密切,小弟又蒙張兄厚愛,所以斗膽相求,不知張兄能否幫忙?”

張宏軒道:“這是婚姻大事,我自當幫忙。但顏瀚文性情耿直。他若願意,不論何人,都會千肯萬肯;若不願意,即使是相知也難以撮合。但楊兄此事,令郎少年才高,自然是顏瀚文所仰慕的,必無不應允之理。今日有些失禮,明天一早我就去傳達楊兄的意思,看他的態度,再來回復。”楊浩言行了一禮道:“多謝多謝!”說完,便起身告辭離去。

張宏軒因為楊浩言託他向顏瀚文求親,心中也揣測這門親事十分難成,但又不好直接回復。第二天只得去見顏瀚文。

這時顏瀚文還未起床,叫人請張宏軒到書房中坐下,自已匆匆梳洗後出來相見,問道:“顏兄今日為何出門這麼早?”張宏軒道:“受人之託,又有求於人,怎敢不早?”顏瀚文問道:“顏兄受何人之託?又求於何人?”張宏軒道:“小弟受了楊浩言之託,要求於顏兄。”

顏瀚文見張宏軒說話有因,已知來意,便先說道:“楊浩言既然託顏兄來求我,除了親自來,其他任何請求我都會接受。”張宏軒大笑道:“顏兄真是通曉世事,正是為此事。昨日老楊同在公堂議事,議完後,他就一同到我的府上,說是因為前日見到令愛的佳作,知道她賢淑多才,非常仰慕,有意想聯姻,所以以斧柯之禮託我,我深知此事未必是顏兄之意,但無奈他再三懇求,不好草率拒絕他,只得來告訴顏兄。是否同意全聽顏兄決定,我也不敢勸說。”

顏瀚文道:“此事我幾乎被他欺騙了。”張宏軒道:“為何如此?”顏瀚文於是將相士廖德明的話、宋海昌請酒以及楊芳錯讀“弗告軒”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道:“如果不是我與舍親細心,豈不落入他的圈套?”張宏軒道:“他兒子的事我都知道,原本是詩二房金溪縣知縣陸文明所取的。前年江西劉按臺要參劾陸知縣,卻得老楊的幫助才得以周旋,所以陸知縣以此作為報答。前日老楊還想為陸知縣謀求行取,但因為朱英不同意才作罷。由此可見,他兒子並無真才實學,怎麼配得上令愛?”

顏瀚文道:“這些事都不必再提。顏兄回覆他,只說我不答應就是了。”張宏軒道:“我知道了。”說完就要起身離開,但顏瀚文哪裡肯放他走,只留下他小酌幾杯,吃了早飯,才讓他離去。

張宏軒離開顏瀚文後,並沒有回自已的寓所,而是直接去了楊浩言家。楊浩言迎接他時說:“讓您勞煩了,該如何報答?”張宏軒道:“勞而無功,希望楊兄不要怪罪。”楊浩言道:“難道顏兄不同意?”張宏軒道:“我今天去見顏兄,就是按照您的意思轉達。他說,本該遵命,但一方面是因為令郎才華橫溢,柔弱的小女孩怎麼能做他的配偶;另一方面是因為顏兄沒有兒子,父女相依為命已久,況且貴省路途遙遠,也不便輕易離別;再一方面是年尚幼小,想再等一等,所以不能遵從您的教誨。”楊浩言道:“這些話都是藉口。我知道他的意思,大都是嫌棄小弟是窮官,門戶不當對。既然不同意,就算了。小兒雖然才學一般,未必就找不到妻子;他女兒雖然只有十六歲,也不算小了;江西雖然遠,難道就要終身留在家裡?只看他將來嫁給什麼人家,是何等才子!”

張宏軒道:“楊兄不必動氣。顏兄疼愛女兒的心一時固執,又加上小弟不善言辭,未能說服他,或許將來他回心轉意也未可知。顏兄既然為令郎選求賢妻,不妨慢慢再找媒人。”楊浩言道:“若張兄的話不被採納,再找誰去?算了,我求他他不答應,但天下事難料,或許他會來求我也未可知。只是勞煩了張兄,真是不好意思。”張宏軒見楊浩言有些著急,便說道:“小弟盡力撮合,無奈這位老先生太固執,我也無可奈何,只能暫時告辭,以後有機會再勸說。”楊浩言道:“多謝多謝,感激不盡!”說罷,張宏軒便告辭離去。

卻說楊浩言送了張宏軒出門,自家回進內廳坐下,越想越惱:“這老兒這等可惡!你既不肯,為何前日又叫老宋宴請請我父子?這不是明明奚落我了!況他往往恃有才情,將我傲慢。我因念是同年,不與他計較。就是前日賞菊做詩吃酒,不知使了多少氣質,我也忍了他的。就是這頭親事,我來求你,也不辱沒了你,為何就不允?我如今必尋一事處他一處,方才出我之氣。”又想了一會兒道:“有計在此。前日我說皇上要差人迎請上皇便是難事,他卻笑我沒有丈夫氣。

昨日朝廷著我衙門中會議,要各人薦舉,我正無人可薦,何不就將他薦了上去?著他這有丈夫氣的且往虜庭去走一遭。況他又無子息,看他將此弱女託與何人!只恐到那時節求我做親,也是遲了。”算計已定,便寫一折說:“太常正卿顏瀚文,老成歷練,大有才氣,若能迎請太上皇,定當不辱君命。奏請聖上定奪。”暗暗的送上堂來。

都察院正為無人可派而發愁,收到了這份奏摺後,立即通知九卿,恰好六科也推薦了都給事中李實,於是大家便將兩人的名字一起推薦給朝廷。第二天,聖旨下達:“將兩人都加封部堂職銜,充任正副使,並商談和好事宜。限五天內出發。等他們回來後,另行加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