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茶水喝完,楊浩言又問道:“您帶著這樣的特殊技藝來到京師,想必認識的人一定很多。”廖德明道:“我一向性格固執,不喜歡求人。雖然還有一些推薦信,但我擔心賢愚不齊,被人輕視,所以不一定去見。今天能見到您,明天也只能去拜訪一下我同鄉的陳相公、餘少保、石都督、顏瀚文幾位賢能的官員了。”

楊浩言一聽說要見顏瀚文,心中便動了心思,於是問道:“顏瀚文莫非就是我同年的顏瀚文嗎?”廖德明回答說:“正是貴同年顏老先生。”楊浩言聽後心中暗想:“這段姻緣或許可以透過這個人促成。”於是他吩咐左右準備飯菜,並邀請廖德明一同到書房坐下。廖德明推辭道:“晚生初識貴府,還未展示技藝,怎麼好意思打擾?”楊浩言說:“如果是別人,我自然不會輕易留下;但兄是高明之士,我正有事請教,不必過於拘禮。”於是兩人便到了書房中坐下。

坐了一會兒,廖德明就說道:“老先生請正坐,讓晚生觀察一下您的氣色如何?”楊浩言道:“學生倒不介意,倒是小兒有一八字求您指點。”廖德明道:“這個當然可以。”

楊浩言隨即叫左右取來文房四寶,寫了四柱八字,遞給廖德明。廖德明仔細看了一會兒後說道:“令公子的八字清奇,五行相配,真如桂林一枝,崑山片玉,又兼計羅截出恩星,少年登科自不必說。目前二十歲,還在西限,雖然頭角崢嶸,但還不算特別。到了二十五歲,執行到丙子南方,看鳳池獨步,翰苑邀遊,方是他得意之時。只是妻室不宜太早,早了就會有刑剋。”

楊浩言笑道:“算得準,算得準。小兒自會試未中,發憤在衙門讀書。每每與他議親,他堅決不肯,直要等中了進士才肯議親。我只道他是痴心妄想,原來命中本該如此。”廖德明道:“富貴都是命中註定,豈是人力所能強求?”他又問道:“令公子難道從未曾娶過?”楊浩言道:“曾定過鄉里劉都堂的孫女,不料未過門就去世了,所以一直蹉跎至今。”廖德明道:“既然克過,這命才準。只是後來這頭婚事,須選一個有福的夫人,才配得上。”

正說著,左右擺上酒來。楊浩言謙讓了座位,二人坐下。一邊飲酒,一邊廖德明又問道:“令公子近日有哪位官員來議親嗎?”楊浩言道:“近日議親的人很多,但大多是富貴家庭的嬌生慣養之輩,多不符合小兒的意願。最近聽說顏兄有一位才貌雙全的女兒,容貌和才華都非常出眾。前些日子我在顏兄府上飲酒,酒後分韻作詩,顏兄喝醉了未能完成,他女兒就暗暗代作了一首,清新秀美,使我輩同年中幾個老詩人都自愧不如。”

廖德明道:“顏小姐既有如此才華,堪稱女中才子,令公子又是文章魁首,自然是天生一對好夫妻;何況老先生與顏瀚文又是同年,門當戶對。為何不派媒人說親?”楊浩言道:“雖然這是美事,只是我這位同顏兄長性格有些古怪,他求人時千肯萬肯,但若你去求他,他卻推三阻四,總有許多借口,所以我不想先開口。最近聽說他急著擇婿,如果能有相熟之人,將我兒的才學詳細介紹給這位兄長,使他心甘情願,然後再派媒人說親就容易了。”廖德明道:“老先生見解高明,只是晚生地位低微,說的話可能不足以取信。明日我去拜訪顏瀚文時,如果有機會,我會仔細告訴他令公子的才華和志向。”楊浩言道:“既然有這份好意,千萬不要說是我的意思。”廖德明笑道:“這個我知道。這不僅是為令公子求得這位賢淑的女子,也是為顏瀚文送一個優秀的女婿,這對顏瀚文來說也是好事。”

兩人談得投機,又飲了幾杯,才吃完飯,廖德明便起身告辭。楊浩言道:“您的寓所在哪裡?我還未曾拜訪過。”廖德明道:“小舍暫借住在浙直會館中,怎敢勞煩您的大駕。”說完,楊浩言送他到廳外,到了門口,楊浩言又囑咐道:“如果此事能成,一定重謝。”廖德明道:“不敢當。”然後才告別離去。

楊浩言送走了廖德明,回到衙門,不再提及此事。再說廖德明接受了楊浩言的委託,巴不得能促成此事,這樣他就有立足之地了。回到館中,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起來梳洗完畢,吃了些飯,又讓家人拿著王吏部的推薦信,徑直前往顏瀚文的私宅。到了街前,他先將王吏部的信投進去,等了一會兒,才見一個家僕出來相請。廖德明進到廳上,又等了一會兒,顏瀚文才出來相見。

廖德明說明來意,並喝了茶,顏瀚文便問道:“楊兄稱先生風鑑如神,但學生已是老朽之人,豈敢當此盛譽。”廖德明道:“老先生德高望重,天下之人無不敬仰,非晚生這等淺薄之術所能窺測。若老先生不嫌棄,請正坐,容晚生一窺一二。”

顏瀚文將椅子向前移了移,轉過臉來說:“君子問災不問福,請先生不必隱瞞。”廖德明凝神細看了一會兒,然後說道:“觀老先生神態凝重,形貌端正,有山嶽之氣象;再加上雙眉高聳入鬢,兩眼炯炯如寒星,一生高傲,行事清奇古怪,遇艱難時有擔當,遇患難時極重義氣;最妙的是額頭隆直,五嶽朝歸,這富貴只怕今生享用不盡;只可惜神氣太清,清則傷子嗣。雖然如此說,但喜在地閣豐厚,終究不是孤獨之相,將來或許有子嗣,或許有半子,當有一番奇遇,超出尋常。”

顏瀚文嘆道:“我在這子嗣一事上早已絕望,如果能得到一個半子相依,晚年的願望就滿足了。至於眼前的這些富貴,不瞞先生說,真如浮雲蔽日,不值一提。”廖德明道:“根據老先生的高貴氣度,雖不貪戀這些富貴,但依我相中看來,這富貴正無了期,子嗣上雖非親生,定有一番奇遇;目前印堂紅黑交侵,若非喜事,必有小災,但無妨。老先生可牢記此言,到明日驗證了,方知我並非信口雌黃。”顏瀚文道:“多謝您的指點,我怎敢不心領神會。”

正相完,左右又換了一道茶來。吃了茶,顏瀚文又問道:“先生從浙江到京師,水陸三千餘里,閱人無數,當今少年才士,曾看中幾人?”廖德明道:“晚生一路看來,若論尋常科舉之士,處處都有;但如果要求曠世奇才、名重天下之人,唯有御史楊公的公子才配得上。

”顏瀚文驚訝地問道:“是哪個楊公?難道就是我的同年楊子獻?”廖德明道:“是江西的楊浩言,不知道是否是貴同年?”顏瀚文道:“正是。他只有一個兒子,前年中了鄉試。我曾見過,他這個人也只是平常,就是他的考卷,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為何先生獨獨看中這個兒子?”廖德明道:“若論文章,晚生不敢妄加評論;但如果從他的星命來看,文昌纏鬥,應有蘇學士的才華,將來必是第一人,玉堂金馬;不僅星命,就是他已經中過鄉試,今年二十歲,整日閉門苦讀,還不肯議親,單憑這一點也不可多得。老先生可不要錯過這個機會。

”顏瀚文道:“原來如此,我倒也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