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金陵城約六七十里的地方,有一個叫錦石村的村莊,四周青山環繞,一條清澈的溪流從西向東蜿蜒流過,兩岸桃柳盛開,風景如畫。儘管村裡有千餘戶人家,但若論富貴,顏瀚文家無疑是首屈一指。

顏瀚文官位顯赫,家境富裕,才學和政治聲望都很有名氣。但他唯一的遺憾是年過四十,卻沒有子嗣。他曾經納過幾個妾室,但奇怪的是,這些妾室在他身邊三五年都沒有生育;而一旦離開嫁人,不久便都生了孩子。

顏瀚文感嘆這是命運的安排,於是不再納妾。他的妻子吳氏四處求神拜佛,燒香許願,直到四十四歲才生下一個女兒。

在女兒出生的那天,顏瀚文夢見一位神人賜給他一塊美玉,因此給女兒取名如玉。儘管晚年無子,但顏瀚文夫妻對這位女兒十分寵愛和珍視。

如玉天生麗質,眉如春柳,眼似秋波,不僅外貌出眾,而且性情聰慧。八九歲時,她就已經在女紅和針線活上展現出了非凡的才華。不幸的是,她在十一歲時失去了母親吳氏,之後便每日跟隨顏瀚文學習讀書寫字。

如玉的成長充分體現了山川的靈秀和天地的陰陽和諧,她的美貌與智慧並重。到了十四五歲,她已經能夠讀寫詩文,成為了一位才女。

由於顏瀚文酷愛詩酒,經常吟詩作對,如玉小姐在詩歌方面尤其有天賦。在家中閒暇時,顏瀚文會創作詩歌讓如玉和韻,如玉也會自已的作品與顏瀚文一起推敲。

顏瀚文因為有了這樣一位女兒,便不再渴望有兒子,只希望能為她挑選一個既有才華又有美貌的佳婿。然而,一直未能找到合適的人選,因此如玉直到十六歲仍未結婚。

不料有一天,朝廷遭遇土木堡之變,正統皇帝被俘,景泰帝登基,王振被處死,舊臣們得以恢復原職。顏瀚文作為前朝重臣,吏部商議後決定再次任命他為太常正卿,不久命令下達,訊息傳到金陵。

顏瀚文字不欲再涉足官場,但考慮到如玉的婚事尚未解決,他心想:“我若要為如玉挑選佳婿,在這一鄉一邑的人才畢竟有限,哪比得上京師,那裡匯聚了天下的人才,難道找不到一位傑出的青年?何不借此機會前往京師?如果姻緣天定,能找到一位優秀的女婿,也能作為後半生的依靠。”

主意已定,他不再推辭,選了一個吉日,帶著如玉小姐一同上京赴任。抵達京師後,他拜見了朝廷,上任後,便在京城找了一處私宅安頓下來。

太常寺是一個事務不多的清閒衙門,加上顏瀚文雖然忠誠正直,但性格疏懶,不願意過多攬事;即便是國家有重大事務需要九卿會議討論,也主要由兩個主要衙門和相關部門主持,太常卿只是掛名參與,很少有需要費心費力的時候。因此,顏瀚文每日處理完公事後,便以飲酒賦詩自娛。幾個月過去後,他結交了一群同樣喜歡詩酒的僚友,他們經常在花前月下相互拜訪,享受生活。

當時正值九月中旬,顏瀚文因為一位門人送來了十二盆菊花,他將這些菊花擺放在書房的臺階下,品種繁多,有雞冠紫、醉楊妃、銀鶴翎等,每盆都是精心培育的佳品。這些菊花香氣濃郁,姿態各異,光影灑滿簾幕,其美景不亞於屏風上排列的十二金釵。顏瀚文對這些菊花喜愛有加,每日都會把酒賞菊,享受這番秋日美景。

這一天,顏瀚文正在欣賞菊花時,忽然有人通報宋翰林和張御史前來拜訪。原來這位宋翰林是顏瀚文的妻舅,名叫宋海昌,與顏瀚文同鄉,以重義氣著稱。而張御史名叫張宏軒,,雖然祖籍河南,但原籍也是金陵。他與顏瀚文同年及第,又因共同愛好詩酒而成為好友,三人關係十分密切,每當政務閒暇,他們便會互相拜訪。

顏瀚文聽說兩人來訪,急忙出去迎接。由於平日裡往來頻繁,彼此情誼深厚,見面時完全沒有客套。

一見面,顏瀚文便笑著說道:“近日菊花盛開,美不勝收,二位為何不來一同欣賞?”宋海昌回答:“前日因李念臺被任命為南直隸學院的院長,我們為他餞行,所以抽不出時間。昨日本想來,卻不巧在出門時遇到了楊兄,他有一篇壽文急需修改,以祝賀石都督夫人壽辰,因此又耽擱了一天。

今天早上看到天氣晴朗,擔心錯過賞花佳期,所以便約了張兄一同前來。”張宏軒也說道:“我近日也一直想來,只是衙門中事務繁忙,未能及時前來,真是辜負了這美好時光。”三人一邊交談,一邊走到堂上相互致意,換過衣服,用過茶後,便被邀請到書房欣賞菊花。書房中擺放的黃色和紫色菊花,如同兩行美女一般,宋海昌和張宏軒都連連誇讚這些菊花美麗非凡。

三人欣賞了一段時間後,顏瀚文便讓家人擺上酒來,一同暢飲。幾杯酒下肚,宋海昌說道:“這些菊花雖秀麗卻不豔俗,美麗而不妖嬈,儘管色彩繽紛,卻帶有幾分野趣和瀟灑,讓人既愛又敬。就像我們三人一樣,雖然身在官場,但每日以詩酒自娛,生活如同隱士,與那些每日趨炎附勢、只知鑽營升官的俗吏,如老楊之流,大不相同。”

顏瀚文笑著回應:“話雖如此,但只怕他們又會笑我們不會做官,只知道在這冷清的官署與花草為伴。”

張宏軒接道:“他們笑我們,自有他們的道理;我們笑他們,卻可能笑錯了。”宋海昌問:“我們怎麼笑錯了?”張宏軒解釋:“這京師本是個追逐名利的地方,他們爭名奪利,正是他們的本分。

我們既不貪圖財富,也不追求顯貴,何況我和顏兄又沒有子嗣,何必混跡於此,成為別人的笑柄。”顏瀚文嘆了口氣:“張兄說得對,我豈不知這些?只是各有各的打算,才留戀於此,絕不是捨不得這頂烏紗帽。”張宏軒繼續說:“宋兄在翰林院,顏兄在太常寺,官職清閒,政務簡單,還能以官為家,寄情詩酒。而我身為御史,在這時局中,欲言又止,欲止又言,實在是左右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