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季節的太陽實在是太誘人,僅僅只是看著地上的陽光,心裡就油然升起一股懶洋洋的舒適感。更不要說走在其中了,簡直讓唐橈想不分場地直接躺下睡過去。

這麼想著,唐橈也這樣做了。

身下的沙地非常鬆軟,因為被太陽長時間地照射表面帶著溫熱。躺下去卻又感到表層下傳來一股清涼。

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唐橈拍拍身上的沙子站起來走遠。鈴聲響起,一群小豆丁從教室躥出來撒歡似地衝到沙堆旁。下一刻,沙子滿天飛。

唐橈摸了摸手腕上的蛇骨,想起季望城讓她正常一點的話。

這幾天她一直在村裡和附近的幾個村子轉悠,甚至有時候還隨機和遇見的人說兩句沒頭沒尾的話。唐橈雖然不知道李榮月平日裡不發瘋的時候是個什麼狀態,但總不會像她一樣到處跑。然後她就發現,村裡的人對她的任何表現都沒有太大的反應,就好像自動忽略掉了她的異常,只要她的行為不太過出格,比如忽然正常和人條理清晰地說話打招呼什麼的,她在別人眼中永遠是李榮月原來的形象。

簡而言之,唐橈只要是個傻子瘋子,不是個正常人就行,至於傻成什麼樣或瘋到什麼程度並不重要。條件可謂是相當寬鬆了。

唐橈在透過蛇骨和季望城聊天時轉述了這一情況,得到的回答和她想的一樣,這一漏洞果然和她與張宗瀚的交易有關。

一種被信任的感覺從唐橈心裡升起,儘管信任的給予方是個算得上完全陌生的人。

唉,怪讓人感動的。

想起女生望向天空的眼神,唐橈好奇:

這方世界到底承載了她什麼樣的執念呢。

唐橈悠哉悠哉地從教室外面走過,透過窗戶望進去。

正好這間教室裡在讀一首,小豆丁們扯著嗓子,聲音拉得很長:

“誰道群生性命微,一般骨肉一般皮。

勸君莫打枝頭鳥,子在巢中望母歸。”

巡視了一圈,沒看見要找的人。唐橈轉向下一間教室。人在一樓三年級教室找到了,靠著窗子,唐橈過去的時候先看見的臉,然後瞥見了桌子上作業本的名字。

臉和名字對上了,錯不了。

教學樓一共兩層,唐橈轉完了一樓去二樓,她沒什麼事,就是單純想上去看看。

剛走過兩間教室,迎面一個領導模樣的男人向唐橈走過來,他開口“唉,你……”

話到一半看清人是誰停住了,領導向前一步又向後一步,幾次張嘴說話剛冒出一個字就沒了聲音,最後他一臉糾結轉身走了。

唐橈望了望沒看的兩間教室,轉身下樓。她前腳剛下到一樓樓,後腳就有人跟了上來。是個年輕女老師,齊劉海,馬尾辮,穿著淡黃色長外套。始終跟在唐橈身後,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唐橈在教學樓前四下望了望,不遠處是一排松樹。好像有什麼在引導一樣,唐橈直接走向斜對面的一棵。

松樹下面一片陰涼,鬆鬆細細的沙土上放了一張桌子一把椅子。一口黑黝黝的鐵鐘掛在較低的樹枝上,不是很大,一條繩子從鍾裡垂下來,尾端剛好碰到桌面。

唐橈腦海裡閃過什麼,握住繩子較上端的地方輕微地動了動,感覺到了一點重量的牽扯。

女老師站在教學樓邊,朝唐橈望過來。

沒有讓鐘有機會響,唐橈坐下來梳理腦海裡剛冒出來的東西。記憶裡,男領導姓李,叫什麼李榮月不知道,是學校校長。女老師叫嚴堇,學校數學老師,教齡兩年。還有其他一些唐橈沒見過但是在學校裡的人的資訊。每個人的資訊不多,但夠用。

嚴堇看唐橈坐下久久沒有動靜,轉身回了教學樓。

唐橈壓下心裡升上來的微微不適。她知道這是張宗瀚僅有的傳送資訊的方法。但是,她還是下意識地反感這種意識被隨便造訪的感覺。

放學了,唐橈看著學生一個個從教室裡揹著書包衝出來,撒了歡似的跑向門口。最後的最後,有一個身影在不緊不慢地走著。女孩兒絲毫沒有受到身邊奔跑的人的影響,她的眼神落在前方,卻並不是很集中,明顯在跑神。淡淡的憂鬱縈繞在女孩周圍,使她沉浸在思索中,自成一個世界。

三天後,傍晚時分,放學後,唐橈依舊是坐在松樹下。她背靠椅子打了個哈欠,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剛剛爬到她身上的狸花貓。等著不遠處的那個人走過來。

“饅頭。”張宗瀚站在遠處喚道。

腿上的貓動了動耳朵,癱成一片動也不動。唐橈嘴抽了抽。幾天下來的接觸已經讓她有了結論:這是位自來熟的大爺。

“饅頭。”那邊張宗瀚又喚了一聲,語氣裡帶著著急。饅頭大爺眯了眯眼,從喉嚨裡發出一聲幾不可聞連“喵”都算不上的“嗯。”

張宗瀚無法,走了過來。唐橈端正了一下坐姿等著她走過來,擺出一個和善的笑。

張宗瀚開口:“你不是李榮月。”

唐橈沒有太驚訝,她早就預料到張宗瀚本人會對這個世界的變動有一定的感知。她把貓抱起來遞過去。又聽到張宗瀚說:“那天我看見了。”

“不把我的事告訴別人。不怕我是壞人嗎?”唐橈問。

“不怕。”張宗瀚搖搖頭,眼裡的鎮靜之下是掩飾得並不是很好的小心翼翼。

“為什麼?”

“不知道。但我覺得你不是。”頓了頓,張宗瀚又道:“說了也沒用。小孩子說的話總像是玩笑和胡言亂語。沒什麼意義。”言語間帶著隱隱的不滿。

唐橈愣了愣,耳邊模模糊糊地響起一道很久遠的聲音,隔著層層迷霧仍透出稚嫩:你不會是。我的直覺告訴我你不是。

那是……什麼?

“沒有人會把小孩兒說的話當回事。”張宗瀚的聲音裡透著失落。

唐橈笑了,腦子一熱忽然就脫口而出:“你有什麼事可以和我說,我會認真聽的。如果你信我的話。”說完她就想抽自已一巴掌。

這話說的,你們很熟嗎?

沒想到張宗瀚卻道:“好。”女孩兒眼睛一亮,隱含著躍躍欲試的興奮,“那我們就是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