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閃了一下才徹底亮起來,暗示某種不祥。

我看見鄭玉……鄭玉們在實驗室裡。

在這裡我見過不少血,手上也沾過不少血。

可看到鄭玉的慘狀,我還是傻在原地,一屁股跌倒,正好坐在了玻璃碴子上。

兩根鉤子穿過肋骨,把鄭玉的軀幹吊了起來。

軀幹連線著一個瓶子,輸送營養。還有一個瓶子,接受廢物。

他的胳膊和腿都被截斷,在實驗臺的桌子上擺得整整齊齊。

鄭玉的上下眼皮黏在一起,儼然成了一體。

斷肢處不知道用什麼手段止住了血,大概是想讓他免於失血過多而死。

可這是徒勞無功的,鄭玉的口中不停向上翻湧著血沫。嘴唇的翕動顯示他還活著。

我把鄭玉的軀幹從鉤子上摘下來,把操作者隨手擺在實驗臺上的刀子拿來,一刀捅進了鄭玉的心臟。

鄭玉碎片瞬間消失,部分血跡還殘留在原地。

這下他不用再痛苦了。

我驕傲地自以為拯救了鄭玉,把刀子捅向自已,我們兩個就能在死世界見面了。

到了死世界,我發現他已經啟用了。

我印象中他以前可不會這麼急急忙忙地啟用自已。當然,這也沒什麼錯,他可能是想趕緊感受一下正常身體給他帶來的快樂。

我也匆匆啟用自已,看見鄭玉,瞪著血紅的眼睛,大口喘氣,像一頭憤怒的公牛。

“你怎麼了?”

鄭玉撲上來衝我的臉就是兩拳。

“都(省略)是因為你!要不是你這(省略)攛掇我和你一起搞事,他們不會這麼對我的!”

“我怎麼攛掇你了……”

我把鄭玉推開,從地上站起來,還沒站住又再次被他撞倒。

“為什麼!!!為什麼我做的明明沒有你這麼離譜,為什麼你就沒事,我卻有事?你告訴我啊!!!”

“我……我受傷了也不能減輕你的痛苦!你是自願的啊!”

“你不承認是吧,你不承認我就殺了你……不,殺了你太便宜你了,我要把你也拆了放在那個地方!”

我們兩個正扭打著,一隻路過的老鼠用法術把我二人分開。

我嘴裡一股腥味,吐出一口新鮮的血。

“鄭玉你有點極端了。”我說,“我……我在找人,找人幫助我,離開這個邪惡的地方,我不是用來釣魚執法的鉤子!”

鄭玉顯然沒有相信我。

老鼠用小眼睛盯著我看了一會兒,一句話沒對我說,用不知什麼魔法把鄭玉捆起來了。

鄭玉申辯道:“是長驚風教我幹這些事情的不是我自已要乾的!你們為什麼不懲罰他啊!為什麼讓我這麼痛苦啊啊啊啊啊——”

老鼠大手一揮,把鄭玉送去了我不知道的空間。

老鼠自始至終,沒有搭理我。

我來到這裡這麼長時間,第一次嚐到內疚的滋味。

原來在這個地方是存在刑罰的……為什麼一直沒人懲罰我……

我在原地蹲下,想起鄭玉悲慘的樣子,心裡一陣痠麻。

“對不起。”

我跪趴在地上。

“對不起……我會來救你的……”

不管我能不能救出鄭玉,我知道我只能孤軍奮戰了。

鄭玉不會再和我一起,其他人知道這件事情後,更不可能。

我坐在位置上,桌椅好像一座孤島。

我漫不經心地聽著老師講那些我已經聽了無數遍的東西。

我可能也在這裡學了十幾年了,我猜。

在這個地方,我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因為我和身邊同學,老師的相貌從來沒有改變過。

我依舊在上課時去看那個喜歡侍弄花草的女生的花盆。她發現草枯死了,把它拔掉,把花盆放在課桌下。

別啊!我心想。

我想和那些自然的東西接觸一下,可惜沒機會了。

儘管老師和同學們(除了我)都想讓大家把精力全部放在學習上,可校運動會還是如期而至。

我不知是什麼驅使老師們堅定執行這個活動的,還得請攝影眼來記錄我們。

為了校運會好看,學校不知從什麼地方移植來幾棵樹。我知道歷年的規矩,校運會結束後,這些樹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在開幕式上,天上飛來幾隻巨眼,覆蓋了整個天幕。

巨眼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們,我也好奇地抬頭看著它。

我以為它看見我了,因為在我盯著它的時候,它眨了眨。後來才意識到它是在調焦。

我伸了個懶腰,聽著校長無聊的講話。

血管好癢……我突然有種怪異的感覺。

在上萬人靜默著的時候,我想做點什麼,我想讓這些巨眼記錄下我的惡作劇。

閉上眼睛,深呼吸——

我的心靈和學校移植來的樹木有某種特別的聯絡。

平靜的人群中,我忽然高舉起手,霎那間,那些樹木的葉子和花朵都脫離了樹枝,順著我的手的方向,升空,向我靠近。

我的手在空中轉了一圈,它們全都變成了子彈。

我的手向下划動——

子彈鑽入了人們的心口!

運動會開幕式不得不停下來,操場上少了一大半人,都在死世界等著啟用呢。

看著大家驚慌的神情,連巨眼都閉上眼睛了,我不由得站在原地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們這些傻子——沒有預備方案是嗎哈哈哈哈哈——”

我笑得直不起腰來。

幾隻老鼠神情嚴肅地押著我離開操場。

我才不在乎他們要送我去什麼地方,我只要一個空間置換,想到哪裡都行。

所以我表現得十分配合。

詭異的是,即便我已經做了如此出格的事情,這些老鼠依舊沒有要為難我懲罰我的意思,反而很淡定。

他們只是讓我離開操場,然後自已乘坐龍捲風去死世界主持秩序。

為什麼不懲罰我?為什麼對我這麼寬仁?為什麼那樣對待鄭玉?

我不停地在想,想著想著,腦子炸了。

沒辦法,只能去啟用。

到了啟用點,沒有我想象中的亂象,大家神色淡定,有序排隊,按順序啟用。

維持秩序的老鼠看見我,發出害怕的吱吱聲。

“我不是來搗亂的。”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