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羽閣在楓島山頂,山腳繁華市集,山頂卻僅一座閣樓,樓前一小片空地,其中一方小潭,升著霧氣,圍住潭水的石墩周圍都生出些野花,靠近才嗅得出淡香,清冷,破敗。看起來就像是荒廢了幾十年。

柔光透過樹間葉縫,淡得像蝴蝶的觸鬚,風拂過,影搖曳,流轉無聲。歸塵奕夕大咧咧的抬了椅子在空地裡坐著,手指閒得玩弄額前碎髮,墨色冷眸中盡是不耐煩。心中後悔:怎就應了師父來接待夭紅坊的人?師父他好像也就三十來歲,還說什麼老了不想動。只得去,竟把時間都選好了。

“早知道不接夜單了。”歸塵奕夕哈欠連天。

四名僕從抬著轎,紅紗帳遮去了光,林玄渡嘬著葡萄,身著素裙,淡抹濃妝,舉手投足間顯出一絲慵懶。

京蘭仍是一襲白衣,走在最前面。

山路崎嶇,雜草叢生,並不好走,顛簸一路。林玄渡簡直都要立誓再也不來。

到了山頂,京蘭用劍柄碰了碰歸塵奕夕。沒有反應。剛想再搖一下,林玄渡就掀開簾子,制止京蘭,她下轎來。歸塵奕夕聽得動靜,眯眼看去,見一貌美女子走近身邊,迷迷糊糊間喊了聲:“師孃,我沒偷懶……”

那名師孃輕笑一聲,手一抬,揪住歸塵奕夕的耳朵。“還偷懶?”咬牙切齒說完後,又鬆開後退一步。歸塵奕夕直接嚇醒,站起身來,手忙腳亂整理衣衫。

“凌羽閣是讓你來接客嗎?”纖纖細手託袖擋住偷笑的唇,溫婉地詢問著。

歸塵奕夕正經地半跪著:“久仰坊主,在下凌羽閣大弟子歸塵奕夕,在此迎候。”如果不是耳朵尖都因為羞愧紅的滴血,那林玄渡還真要為他鼓鼓掌。

林玄渡也沒為難他,進了閣樓,同那難得一在的掌門幾番交談,就順利定下合作。臨走前一個媚眼整得歸塵奕夕心裡發毛。果然轉頭掌門就讓歸塵奕夕接下來跟著夭紅坊好好幹。

“合著把我賣給夭紅坊了?”歸塵奕夕嘟囔。臭老頭,你等著,等我謀權篡位,把你也賣了,你不在閣裡我累死累活幫你管理,你回來了,我還得去當工具人。你行!

同年,小滿時

院中湖心八角亭,修得頗寬,紗簾飄飄,放得一玉榻,林玄渡紅衣側躺,捧著話本瞧。今日樂趣卻不在於書。不知怎麼,都日上三竿了,歸塵奕夕這人沒來冒犯她,竟有些不適。剛這般想著……

“公子,歸塵公子!主上在休息,您不能肆意橫行!”雪年攔在院門,伸手想拉住歸塵奕夕,無奈歸塵奕夕是個習武之人,步 子虛幻且輕快,根本讓她碰不著,只得反覆擋在他面前。反倒是歸塵奕夕細細打量起她:“沒見過你,新來的?”

他將雪年往邊上一推。雪年身子骨瘦小,受不住這一下,跌坐在地,瞥見一眼歸塵奕夕身後,立馬爬起來跪拜行禮,顫顫巍巍的喚著:“主上。”

“嗯。”玄渡應下,不悅皺起黛眉。歸海夕收回半空中想拉人的手,背在身後,四處張望開始裝傻。林玄渡怪里怪氣的罵他:“死人,你能溫柔點對我的侍從嗎?”

歸塵奕夕收了性子,乖乖站著。“之前幾個還能和我打上一架,這新來的小姑娘一碰就倒了,誰知道?”自從歸塵奕夕來了府邸,天一亮就是嚷嚷要跟著林玄渡,紫雨一被煩好幾次,看這傢伙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大概是同類人的危機,最後兩人大打出手,接著葉無舟和歸塵奕夕打一架,因為這人不知怎麼的把葉無舟藏劍翻出來,拿去切水果,又一次歸塵奕夕半夜喝醉,誤闖林玄渡少時閨房,雖說早已不住,卻仍留著許多回憶,紅月第二天聽下人說起,氣沖沖把人領出來揍了一頓。大概是打上頭了,這人嚷著還想和京蘭打一場,再然後,基本就是歸塵奕夕纏這四人討教武功。

“你是打上癮了還是喝上頭了?”林玄渡又聞到絲絲酒味,一頓批鬥就下來。歸塵奕夕不作聲,默默站在雪年身邊,雪年被他拽起來時還顫顫巍巍的。

林玄渡走回湖心,躺在榻上,背對著歸塵奕夕,翻著書。心中笑著:就是偷偷把養在合草堂的雪年接回來嚇你的。紫雨來求她好幾次把人送回去,被煩得一頓都吃不下三碗飯了,不找點主意收拾你這傢伙還得了?

歸塵奕夕走過去,趴在她榻邊,壓低聲音道:“現在……除了你近日新出,是不是沒以前的生意好啊?我覺得也怪,於是在華任君那魚龍混雜之地查出點訊息。” 他瞥一眼林玄渡,見她無聲默許的看著話本。接道:“煙雨樓的少主,把你好些毒術都解開了,外面都傳聽說什麼都能治,醫白骨生血肉!”

歸塵奕夕一隻手撐在玉榻上,把林玄渡手中話本捻開,湊過去嚴肅的說:“我懷疑啥江湖騙子造謠,結果我去整一個啥專解你那碎情散的,好像還真可以……”

林光渡用書拍開歸塵奕夕,道:“繼續。”其實後面她也沒怎麼聽。煙雨樓的小神女都能解我的毒了?進步挺快,不過我在世面販賣的那些,解出來也是本事了……

講了半響林玄渡沒反應,歸塵奕夕在她身邊又坐不住,頭髮都薅了幾根,問:“玄渡子,我去華任君,你去不去?”

林玄渡聞言不語,又翻過一頁,似乎是看到結尾了,合上書,轉過身。對著歸塵奕夕輕蔑一笑,道:“是不是我得在家開個茶樓,你才不作妖?剛接你回來倒是勤勤懇懇,現在怎麼老想著往外跑?”

兩人交談自是不太注意,雪年卻看得清清楚楚,主上貌似不再那麼拘束,好些規矩都被放肆打破,卻沒有懲罰這人。要是我也能這樣多好,雪年有些神遊。

林玄渡指了指不遠處還站著發呆的雪年,給歸塵奕夕吩咐:“我一會兒還有事,雪陪你去。雪回來少根毛,拿你試問。”

此話一出,雪年驚恐萬分,連連擺手,道:“我我我不,主上,我不出門,不行不行的……”

歸海歌瞥了眼,貌似沒自已肩頭高的雪年,思考片刻,張口就是胡言亂語:“凡事都有第一次!你主子都開口了,你得去,走走走,今天不醉不歸!”

歸塵奕夕說行動就行動,把站在半道的小丫頭片子往外拉。林去渡又拿了擺在榻邊的另一本看,不聞窗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