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薛大幾人離開,清栩再也支撐不住,剛走到床邊就一頭栽倒在地上。

她想過父兄出了事,卻不願相信父親和大哥已死,還是二哥親自指證的。

她的腦中被各種情緒衝擊,心如同被巨石壓住了一般,就連喘息都覺得痛。

她不相信父兄會刺殺皇帝,這裡面一定有人動了手腳。

驟然得知噩耗,讓清栩本就虛弱的身體垮下,當晚她就發起高燒。

頭炸裂般疼痛,身體卻冷的發抖。

直到第二日天明她才勉強恢復些意識,可身體仍是輕飄飄的,沒有一點力氣。

外面很吵鬧,這個時間茶社還沒開門,應該不是客人。聽腳步聲很沉重又雜亂,很像之前莫州家中府兵抓人的聲音。

清栩恍惚的思緒突然警覺,她忍著不適起身,試了一下,房門被從外面鎖住了。

她被胡勇出賣了。

清栩從枕頭下拿出一把鋒利的匕首,她從丞相府逃出來後,第一件事就是買了這把匕首。

腳步聲越來越近,就算沒上鎖,從房門出去也已沒有可能。

咔噠一聲,房門從外面被開啟。

胡勇帶著幾個府兵衝進來,再看屋中,清栩已經不見蹤跡。

窗戶開著。

胡勇沒想到清栩會用刀將窗戶撬開,更沒想到她會從三樓這麼高的地方跳下去。

“快追,她還沒跑遠。”胡勇道。

那幾個人薛大帶來的,胡勇想借薛大的手除掉她。一來他利用北人逃避賦稅的事情再沒人知曉,二來他還少養一個人。

過河拆橋、趕盡殺絕。

清栩從三樓跳下,腿受了傷,走起路來疼痛無比。

那些丞相府的府兵越來越近。清栩見恆隆酒樓門前停著一輛馬車,她來不及多想,就跳上馬車。

薛大和胡勇帶人追了上來,已不見清栩的蹤跡。

“管事,我看到那小娘子上了那輛馬車。”

薛大和胡勇都看向那輛馬車,就是一輛普普通通的馬車,也就那匹馬看上去還不錯,定然不是高官顯貴。

他們一行七八個壯漢,手裡拿著傢伙,將馬車團團圍住,這下謝清栩插翅也難飛。

“都圍在這裡幹嘛?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薛大和胡勇正準備上車去搜清栩,卻被一個身長八尺的大漢厲聲喝止,居然還是個北人。

賽虎剛剛肚子痛,去了趟茅房的功夫,回來就看到自家馬車被一群南人給圍住了。

胡勇見來人是北人,不敢囂張,陪笑道:“這位爺兒,對不住。我店裡的雜役偷了錢,如今躲到您的馬車裡,我們上去把她揪出來就走。”

賽虎根本打心眼裡瞧不上這些沒骨氣的南人,拿起馬鞭在地上用力一抽,“都給我滾遠點。”

胡勇幾人見到這北人面相兇狠,都有些退縮,但想想自已仗的是丞相大人的勢,區區一個北人又能怎樣。

“這位爺兒,我們可是奉了韓丞相的命來抓人,你要這般阻攔,怕也沒好果子吃。”薛大亮出腰牌。

一副若你不識趣,就別怪老子不客氣的架勢。賽虎自然不怕,眼看兩撥人就要動起手來。

正此時,恆隆酒樓走出一位二十幾歲的男子,身材英武,目光堅毅,渾身上下透著一股逼人的氣場。

“韓相府上的人。”那男子輕聲哼道,“別說是一群奴才,就算韓顯中本人來了,也不敢在本將軍面前造次。”

薛大和胡勇慣會察言觀色,早就偷偷打量了男子的穿著。別的不說。他腰間那塊蟒紋佩一看就是極品,多半不是民間之物。

此刻他倆已經意識到,這男子的身份怕是高貴得很,於是齊齊跪倒在地。

“大老爺,我們有眼無珠,衝撞了您。”薛大滿臉討好,“只是那個小賊真的躲到您的車架上,讓我們把她帶走,也是為了您能安生。”

蕭紹益看都沒看二人一眼,而是掀開車簾,進入馬車中。

他是戰場上的一頭狼,嗅覺敏銳。只稍一掃,就知道了馬車中有人。

他俯身將藏在車座地下的謝清栩揪了出來。

倒讓他意外,居然是輕飄飄的一個小姑娘,又黑又瘦,怕是就只剩一把骨頭了,身上燒得燙人,腿上還流著血,一雙烏蒙的眼睛卻格外清明,竟有些像他在圍場獵到的獵豹幼崽。

蕭紹益忽然玩性大發,“你偷了他們的錢?”他問。

“栽贓嫁禍,謊話連篇。”清栩答。

“就知道你會嘴硬,不過你們誰是誰非,我不關心。”蕭紹益道,“不如我們玩個遊戲,外面那幾個人,你隨便挑一個,若你能把人殺了,我就救你。”

清栩並未回答他的問題,而道:“那幾個不過是幾條狗而已,跳樑小醜。我可以幫您對付他們背後的大人物。”

蕭紹益想過她會退縮,會求他,並未想到他居然要幫他對付韓顯中,真是越來越好玩了。

“說說,你要怎麼幫我?”

“韓相罔顧王法,中飽私囊。”清栩道,“他利用賦稅對北人和南人收成比例的差異,收受賄賂,將南人名下的店鋪登記在北人名下。”

“外面那幾個人非要抓我,就是因為我知道了他們的內幕,他們就栽贓我偷了銀子,想借口除掉我。”

蕭紹益是一名武將,對戶部的事情並不是很清楚,但清栩這樣一說,他也發現了這其中的漏洞。

“不過是你一面之詞,要如何讓別人信服?”

清栩從衣袋裡取出一張字據遞給蕭紹益,蕭紹益開啟一看,大吃一驚。裡面寫的清清楚楚,就是胡勇同武托兒簽字畫押的那份文書。

一切都已明朗,胡勇要殺這女子,是因為她知道了他的秘密;而韓顯中的人為何要跟著過來,一定是如這女子所說,韓相收了好處,所以才要幫忙遮掩。

蕭紹益看向清栩,“你,我要了。”

然後高聲對外面說道:“賽虎,把外面那幾條狗給我趕走,不要在我面前礙眼。”

“是,將軍。”

賽虎鐵鞭抽打過去,胡勇未及躲閃,被鞭子抽到,瞬間後背出現一道血痕。其他幾個人見到賽虎這般的武力,互相對視一眼,撒腿就跑。

清栩早為自已留了後路。他模仿了胡勇的筆跡寫下那張文書,又在上面按上手印,然後將那張真的文書掉了包。

胡勇以為她不會寫字,實際上她的字不但好,還善於模仿各種筆跡。仿一份胡勇這般的不在話下,至於手印,不是官府中經過特殊訓練的人,根本無法辨認,所以清栩那份假文書,才沒有被胡勇發現。

清栩本來不過是防身之用,沒想到胡勇真的算計她。

既這這樣她也不會客氣,至於拉韓顯中下水,就是臨時起意了。

誰讓韓家那群夠咬住她不放,且不把韓顯中搬出來,眼前這位將軍,怕也不會幫她。

至於韓顯中有沒有利用賦稅牟利,讓這位將軍去查吧。清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蕭紹益沒有讓清栩離開,而是將她帶回將軍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