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下晚自習的鈴聲,學生們窸窸窣窣收拾東西準備回寢室。

謝恂連睡了三節晚自習,半邊臉還枕在塞成一條的校服外套上,這會兒終於是睜開眼,看著幾道晃動的幻影走到門口,朝他的方向揮了揮手。

“謝恂,我們先回寢室了,你快點。”

“好。”謝恂懶懶伸了個懶腰,張口打了個長哈欠。這一覺是睡舒服了。

清醒點的謝恂將桌子上那條校服收進桌肚,站起身。“同桌,勞駕,讓我過去。”

許陳州停下手上算數的筆,抬頭看向連睡三節課的“天才少年”睡翹起的碎毛,怒其不爭道,“你能不能有點學生的樣子?”

許陳州聲音不大,語氣不溫不火,但謝恂還是察覺到他話裡那絲不公的怨氣。

算了,也怪他睡太久太招搖,惹得敏感的同桌不開心,不過問題不大,同桌心地善良哄哄就好。想到這,謝恂再度露出那副嬉皮笑臉討好模樣。

“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了,今晚都答應他們了,言而無信不好,我保證沒有下次了,明天開始我就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你就讓我過去吧好同桌~”

許陳州受不了他這噁心勁,眼皮子直突突,往前坐了些讓出位置,心裡暗道,滾吧。

謝恂如蒙大赦,腳底抹油身手敏捷溜到門口,臨走還不忘報答,“等今晚我大賺一筆一定分一半給你。”

謝恂走後,教室裡就剩下許陳州一人,筆下那道競賽題已折磨了他一節課之久。他本來是問了他為人師表的數學老師兼好大爹,結果被一句“你去問謝恂”給打發了。

更不幸的是,整個晚自習謝恂都沒醒,他都有點懷疑這小子聯合他老子在演他。

在無數次推翻自已結論的許陳州cpu都快燒了,甚至開始思考如何將那睡了三節課的死豬腦移接到自已頭上來。

他,許陳州,明明是名副其實的年級第一,卻一直被旁邊那個在前十排行名單上來回蹦迪的小子壓一頭。

不是,他憑什麼啊,就憑那穩定的145+的數學,還是那穩定的90+的英語,還是那抹了蜜能將鬼哄得心花怒放的嘴?

許陳州想不明白,可憐無助的他連那道天殺的幾何競賽題都沒想明白。

許陳州長嘆口氣,聽著遠處樓梯口再度雜亂的腳步聲響起,npc之魂瞬間啟動。

高三的下課了,他也該收拾收拾回宿舍了。

原本npc的他每天聽到樓上的腳步聲觸發關鍵資訊就可以進入下一程序,不過今天的程序似乎提前了十分鐘。

收拾完畢的許陳州站起身,餘光瞥見樓下一群人腳步匆匆地跑進隔壁教學樓……的廁所。

好耶,這個世界終於徹底癲到他不認識的地步。

這下許陳州也不著急走了,就趴在窗戶上瞅著隔壁樓那唯一的亮光。

癲也是傳染的。身為npc的許陳州如是想道。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許陳州等困了,長長地打了個哈欠,同時無聲罵了自已一句傻逼。

誰懂,他剛剛竟然會萌生出在廁所對樓上守株待兔地等那唯一的光亮熄滅,然後數一個個人頭的想法,可怕的是他還付諸了行動。一定是做題做魔怔了!

正準備走時,樓道口處又傳來雜亂的腳步聲,這回的倒比上次要吵鬧的多。

許陳州簡單捲了試卷草稿紙和一支筆,關上電閘,疑惑地探出腦袋,看著真正的高三生人手一本書著急忙慌地下樓。

幸好沒走,他,一個優秀的npc差點出bug了。不過剛剛那死動靜哪來的?

聯想到謝恂前腳剛走,還有那一個個飛奔跑向廁所的身影。

啪嗒。大腦裡好像有根線崩了。

許陳州又回到窗臺,廁所的燈還沒滅。

又不是小說,怎麼可能那麼巧。許陳州暗自安慰自已,卻已身體力行地付出行動。萬一呢?

他佯裝正好路過辦公室,然後自然走進去和還沒離開的英語老師兼班主任打招呼。“老王,我爸呢?”

正錄成績的班主任看見來人,舒緩了眉頭。“早走了,怎麼了,找他有事。”

“沒事,就問道題。月考成績出來了啊?”許陳州湊近,看著被標紅的第九名,還有那醒目的0分化學成績,“謝恂?”

老王一聽到這名字就來氣,“這小子,我一開始還高興他英語上一百一了,誰知道他化學交白卷!你說他怎麼敢!”雖然知道考試前謝恂和化學老師有矛盾,但萬萬沒想到這戰火還能波及到他。

許陳州也知道上次那件事,不過現在顧不了其他。“交白卷這事我回去跟他說說,保證不會有下次了。”

老王欣慰地點頭,“謝恂要是有你一半我能多活幾年。不早了,走吧,晚了宿管阿姨就關門了。”

說著儲存記錄關上電腦,和許陳州一道下樓。

“陳州啊,你們年輕人之間說話比我們這些老骨頭好使,你有空就多幫我們勸勸,人情世故上別那麼要強,面子和前程,主次還是要分清的,別到時候撿了芝麻丟西瓜。”

許陳州知道老王的意思,不過他不想過多爭辯,沒必要,因而避重就輕,“謝恂他拎得清,至少交了白卷,總分也沒低到哪裡。”

老王無奈一笑,但也無法反駁。“他也就這點好。”一科零分還能有571,他帶過的也就只有謝恂了。

還在惋惜人才的老王走了一段路後才意識到許陳州引著他來到隔壁教學樓。“宿舍樓不是那邊嗎,你怎麼走這邊?”

“我上廁所。”

“剛剛不是有……”話還沒說完,幾十年教學經驗的老王犀利的鷹眼透過廁所過道的窗戶看到裡面正群魔亂舞的學生,中氣十足地衝裡面喊,“喂!你們哪個班的!”

廁所的人聽到動靜,瞬時間獸走鳥散。

老王也顧不上其他,立馬追了上去。“兔崽子別跑!給我站住!”

經過一番折騰,許陳州躲在暗處掃過他們的臉,沒有發現謝恂的人頭,也算是鬆了一口氣。

最後本著來都來的原則,他決定進去放放水降降壓。

亮了十幾分鐘的燈終於暗去,謝恂開啟水龍頭清洗傷口。媽的下手真狠。

突然,外面又傳來腳步聲,謝恂小心關上水龍頭,埋伏在拐角處蓄勢待發。

燈光瞬間亮起,許陳州看著及時停在自已鼻樑上的拳頭,還有那惡狠狠的目光。

驚魂未定,“謝恂!你是不是有什麼病!”

一聲謝恂把謝恂本人魂都喊出來了,他此刻心裡是一萬個慶幸,悻悻收回手,又露出那副討好中帶著幾分尷尬的嬉皮笑臉,然後來了一個標準的九十度鞠躬,“對趴起!”

許陳州被這死動靜又嚇了一跳,好氣又好笑地看著謝恂彎腰時抬眼小心翼翼的模樣,但瞥見他眼角、嘴角還紅一塊帶著血,心中那點火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柴火都是涼的。

謝恂看好同桌不說話,眼裡的神色變了又變,知道他不生氣了,才直起身,讓出路來給心地善良的好同桌上廁所。

許陳州這會兒半點尿意都沒有了,上下打量面前站得乖巧的人。

碎短髮被水淋溼得服服帖帖,完全看不出剛睡醒那時的凌亂,臉上有點破相但傷不嚴重,胳膊肘擦破了一層皮帶有血絲,小臂淤青,校服上多多少少留著被毆打過的痕跡,看來這十幾分鍾是真被揍慘了。“他們……”

“你不上我走了。”謝恂沒給許陳州說完的機會,大步瀟灑離開。

沒傷到腿。許陳州追上,不想說他就不問,小許同學有時候很懂事。

謝恂沒有回宿舍,而是繞回教室把那條校服抖出來穿上,甚至拉鍊拉到頭。

愛面子。

“許陳州。”

“嗯?”

“謝謝。”

謝恂清楚老王是許陳州帶過去的,不然他肯定不止被揍十分鐘,那群人打上癮了跟瘋子一樣。哎,同桌真好。

許陳州愣住,原本以為是保密,沒想到是報恩。“今晚的事我不會說的,那群人你打算怎麼辦。”

謝恂笑,“我還能怎麼辦,他們揍過一頓出個氣就完了,以後估計不會再來,再說,受傷的又不止是我。”

許陳州覺得此刻的謝恂熟悉又陌生,但不妨礙帥他一臉。

謝恂突然看到什麼,加快腳步。“gogogo,阿姨要關門了!”

少年從暗處衝向樓道的光明,卻聽一道女人的聲音響起,“哎呦,你幹什麼去了搞這一臉,先別回宿舍了到我那裡拿藥擦一擦,後面同學跑起來,要關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