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顧喬晚發燒那次過後,兩個星期她都沒有再遇到過傅程,即便在同一家醫院工作,又是上下樓的鄰居,但不知道為什麼,每年一到這個月份就格外的忙,像個魔咒似的,各個科室的人都忙得團團轉,每天早出晚歸的,甚至這些天她和幾個住院醫生直接紮根在值班室沒有回家,也累得暈頭轉向,和傅程那些事也拋之腦後了。

“顧醫生,有個急診讓您下去會診。”

“好的,馬上。”顧喬晚利落的拿了支筆別到胸前的口袋,加快腳步趕去急診科

“胡主任,是哪個病人需要會診?“顧喬晚一到急診科就看見胡主人站在護士站前拿著病人檢查單琢磨,喊了一聲

胡主任聽到聲音轉過身:”小顧,來了。“說著就將手上的病歷遞給她

顧喬晚接過病歷,看到病人年齡詫異的看了一眼胡主任,問道:”兩個月?”

“嗯對,病人家屬說昨晚發高燒,喂東西一直吐出來咽不下去。”

”叫兒科了嗎?“

”叫了,這不是還沒來,他們那缺人手,一直在催。我做了初步的檢查,發現患兒的脖子有點粗,摸著甲狀腺那裡不太對勁,所以乾脆也叫你下來看看。“

”那我們先去看一下病人的情況。“顧喬晚皺了下眉頭,合上病歷本對胡主任說

還沒看到病人就聽到了短促的”哇哇“哭聲,顧喬晚跟著胡主任來到病床前,患者母親抱著患兒坐在床上輕拍著患兒的背部,試圖以這種方式安撫患兒,還有兩位在旁邊站著,看年齡應該是父親和奶奶,見到顧喬晚和胡主任過來,那位奶奶先迎了上來拉住了胡主任的胳膊

”醫生醫生,你快看看,她怎麼一直哭啊?這燒到現在都沒退,這.......“

”彆著急,剛剛打上退燒點滴還沒那麼快,現在我們先讓這位顧醫生看看“胡主任拍了拍奶奶的手,輕聲安慰

顧喬晚上前檢查,甲狀腺確實有點腫大,但並不是很明顯

“小顧,B超報告單出來了。”胡主任從實習醫生手裡接過後又交給顧喬晚

顧喬晚看了後一直皺著的眉頭更加緊湊,嚴肅著臉問道:“最近排便怎麼樣?”

患兒媽媽先反應了過來,連忙回答:“她最近排便次數特別少。”

“家裡以前有人有甲狀腺相關的病史嗎?”

旁邊的老人這次率先出聲:”我那走了的老頭子之前有”

”目前看應該是甲狀腺發炎,但是.......\"顧喬晚看向胡主任:“我建議讓神經外科來看一下,患者雖然有甲狀腺炎但還不至於導致吞嚥困難,我剛剛檢查的時候發現孩子掙扎時四肢運動都有點障礙”

“好我馬上打電話”胡主任聽她這麼說立即明白過來

“醫生啊,這,這到底什麼個情況啊,我孫女嚴不嚴重。”老奶奶上前握住顧喬晚的手,哭著問

“奶奶別擔心啊,我們在這呢。“顧喬晚正勸說著兒科那邊的人就到了,看到顧喬晚就問:“什麼情況?”

顧喬晚將病歷給她,說:“兩個月的患兒,一晚上高燒不退,甲狀腺有點發炎,吞嚥困難,我懷疑還有其他因素。”

”怎麼昨晚發燒現在才送來?“

”我們以為就是平常發燒,貼個退燒貼用熱水擦一下身子就能退了,誰知道這越燒越厲害?“患者母親嗚咽著說道

“出生時候的檢查有沒有先天性疾病?”兒科的醫生例行詢問

一直站在旁邊漠不關心的男人突然就激動起來,嘴上罵罵咧咧:“誒我說你是不是巴不得別人得病,好在你們這花冤枉錢啊!就發個燒不是讓這個醫生看就是讓那個醫生看,做這個檢查又做那個檢查,現在又說讓哪個哪個科室的來,我說你們是不是想訛人錢啊。”

眼看那人準備上手推兒科的那位醫生,顧喬晚伸手想要攔住他突然就被一股力量扯住胳膊往後一拉,退了幾步才站穩,抬頭就是一個寬大堅實的白色背影擋在她的面前,接著就聽到一聲微怒的呵斥:“幹什麼!這裡是醫院!別在這大喊大叫!”

那名男子被震懾到了,賊眉鼠目的看了一圈周圍見大家都在探頭往他們這裡瞧,覺得丟臉縮著脖子躲進隔簾不敢吭聲

傅程扭頭問站在身後的人:“沒事吧?”

顧喬晚搖搖頭,說:“先看患者。”

“嗯。”傅程的工作效率很高,在趕來的路上就已經大概瞭解的患兒的基本情況,立即展開檢查和詢問,顧喬晚站在一邊看著沒有打擾。

“懷疑是小腦扁桃體疝畸形,先做個MRI。”傅程雙手插兜對家屬說

“這......這,醫生,這是不是要動手術啊?”老奶奶顫抖著問

“是的,一旦確診,這種情況很嚴重,如果再等下去就會因為呼吸窒息而死亡。”雖然很殘忍,但是傅程還是如實把事情交代清楚,頓了頓又問:“孩子是在我們醫院出生的嗎?”

“不是,是在另一家醫院,出生的時候明明大夫都說很健康,這.....現在...?\"

聽到這話顧喬晚察覺到患兒的父母都低頭沒有吭聲,躲躲藏藏好像在隱瞞什麼,傅程也感受到了,與顧喬晚對視了一眼,彼此都有點心照不宣。

MRI檢查室內,傅程彎著腰站在電腦前分析接收到的影象,顧喬晚則在門口安慰著家屬。不一會兒,傅程出來了,鄭重其辭:”確定是小腦扁桃體疝畸形II型,這是一種先天性疾病,歡兒腦中已經有少量積水,需要儘快手術。“

”啊這這,老天爺,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們啊。”老奶奶一下子癱坐在地上哭喊。

顧喬晚連忙將她扶到椅子上,說:“奶奶放心,這位傅醫生是這方面的專家,我們醫院從海外特聘回來的,醫術很高明。”

傅程第一次聽到顧喬晚當著他的面如此誇讚他,眼眸微動,向來在醫院和專業方面辭色俱厲,毫無感性的他也開口相勸:“雖然有一定的手術風險,但就目前的技術,成功率還是高的。”

“我們先去討論手術方案,你們也儘快商量決定,如果同意手術,我們會向你們對於患兒的病情以及手術情況及風險等說明白,簽字後就可以立即手術。”說完看了一眼顧喬晚,顧喬晚立馬會意,跟上了他

傅程步伐極快,腿又長,雖然顧喬晚自認為自已的腿也不短,但這時也要時不時小跑幾步才跟得住傅程

顧喬晚瞧了一眼正在發訊息通知相關科室的他,抿了抿嘴唇,還是想提醒一下:“你以後說話別太直接。”

“嗯?”傅程目光從手機螢幕上移開,看向她,腳步卻沒停下來,想了會兒反應過來她指的是什麼,笑道:“可是這是價效比最高的方式,能讓病人家屬清晰明瞭,又能為我們救助病人搶到時間,不是嗎?而且我們對於病人家屬本來就要坦白,與其含含糊糊兜圈子,不如直接了當。”

顧喬晚沒接話,是沒錯,她也認同他的觀點,但是吧,總感覺對病人家屬太過刺激,有點不忍心

對於這個患者,顧喬晚這邊並不算關鍵環節,於是她選擇了窩在一個角落聽著大佬們敲定方案,她只需負責被提問的時候回答問題就行了

“甲乳外那邊有什麼要補充的嗎?”真是想什麼來什麼,這不,就被傅程點了名

顧喬晚挺了挺腰,回答道:”患兒有輕度的甲狀腺炎,我們採取保守治療,對手術影響不大,可在術後再用藥。“

“行,那就這麼敲定,小陳,你去將手術知情書,手術風險告知書列印出來去向家屬交代清楚。”

“好的老大。”話落,傅程的手機響了,看來電是急診馬上接聽。也不知道對面說了些什麼,傅程緊皺眉頭,臉色肉眼可見的黑了一度,全身上下都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冷意,在座的各位均斂容屏氣,顧喬晚心中隱隱不安。結束通話了電話,傅程開口就打斷了正要出去列印的小陳:“小陳,不用去了。”雙手撐在桌面,低著頭似是妥協,又伴著點不能輕易察覺的怒意和不甘:“急診那邊說家屬丟下孩子,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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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喬晚站在重症病房外透著玻璃靜靜的望著躺在病床上的小孩子,手指摳著貼在牆邊的標識,傅程在走廊拐角處默不作聲的望著她,兩人就這麼站了許久,眼看顧喬晚就要把標識給摳下來,傅程走過去抓住她的手腕阻止她進一步的動作,壓著嗓音提醒:“再摳你的工資也要被這樣一點點的扣掉了。”

顧喬晚聽到傅程的聲音回過神,但因為剛剛一直沉浸在自已的世界裡,腦子還處在開機緩衝狀態,傅程看她一臉迷糊,下巴輕揚,示意:“嗯”

顧喬晚不明所以的看過去,就見原本好好貼在牆上的標識已經被她摳爛了一個角。她堪堪的乾笑著:\"呃.......\",略微轉動手腕,傅程沒有抓得很緊,一下子就鬆開了。

顧喬晚收回手插到兜裡,沒有直視傅程的眼睛而是繼續看向病房裡,解釋道:“我不是故意的,待會我會和護士長說一下讓她換掉。”

“嗯,我知道。”傅程往後退了一小步,和她一樣面向病房盯著裡面的動態

顧喬晚察覺到他的小動作,瞄了一眼站在離自已兩步開外的人,自嘲般哼笑一聲,也傲嬌的不搭理他

看著裡面孤零零的小孩,本來圍在她周圍,站在走廊外焦急的應該是父母,是家人,而現在她的身邊卻是冷冰冰的機器,還有她們這些明明可以馬上救她卻迫於現實的陌生人。許多往事突然浮現在顧喬晚的腦海中,有照片,有錄影,一幀一幀的閃現

顧喬晚抿了抿嘴唇,像是說給傅程聽,又像自言自語:“很小的時候,我問我媽為什麼我是爸媽的孩子而不是其他人家裡的孩子,我媽和我說其實每個小孩子都是天使,這些天使每天就在天上看著人們生活,看到有些人過得太苦了就讓老天派他們下去負責讓這些人開心,快樂,至於給予誰愛也是天使自已選擇。”

她又咬了下唇,歪著肩膀看向傅程,兩手一攤,故作輕鬆道:“可是天使還沒有履行任務,就失去了給予愛的物件。”

那一刻,傅程在她泛著淚花的眼睛中看到了不知所措的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