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有言“海邊的人,不到潮水退盡,是死不了的。不到潮水漲滿時,是生不出的。”而我的出生則可證明這句話不完全對。因為我那未曾相識的母親在潮水未退盡時難產而死,而我也在退潮的哀嚎聲下降生。據我父親劉平說,我生下來時體型非常瘦弱,像小花生子一樣,並且不哭不鬧。他抱著我,在暗黃的煤油燈下,在雨水的拍打聲中,虔誠的向老天祈禱,希望他那虛弱的兒子能活過那一晚。幸運的是,我活下來了。父親第二天早晨潮水一漲,則給我取了個名字叫劉石波。因為父親捕魚一生如他的名字一樣平淡,所以他希望我能像石頭激起波瀾一樣在將來的人生中闖出一番天地。

“以後你就叫劉石波了”父親笑著抱起我說。

而我那時感覺像被巨人抱起來一樣,只有無比的恐懼,但奈於年齡問題,只能發出“哇呀、啊呀”這種類似的聲音。父親聽到我叫喚,他臉上的一條條皺紋跟嘴巴一起咧的更開了。

上面這些就是我對我嬰兒時期僅有的回憶了。隨著潮水一天又一天的漲與退,父親一晚又一晚的出海捕魚,曾經只會哇哇叫的“小花生子”也逐漸長大,能幫上父親的忙了。但奇怪的是,從我記事起,父親從來不讓我幫忙。

“爹,你有什麼要幫忙的嗎。”我依靠在我們那在旱地上的船屋旁一邊看書,一邊看著父親拿著魚桶與各種捕魚工具,便問道。

“不用,不用,你看你的書就行了波仔。”父親說完,揮了揮手,便繼續工作了。

除了父親之外,還有別的捕魚人在這旱地上忙。其中一個名為陳大叔的—我也不知道他具體叫什麼,大家只是叫他老陳,見到這番情景,便帶頭大笑了起來。

“劉平呀,漁民家的孩子不讓幹活,你這是要養個少爺啊。”陳大叔說

我聽後,是既委屈又生氣,委屈在“我明明主動想幫父親的忙了”,生氣又在“父親不讓我幫忙”。於是,我紅著臉朝父親走去,小手吧拉著他手上的魚桶往我這拉,可父親的手卻緊緊按在那,讓我怎麼也拉不動。周邊的人見狀,無不都大笑起來。而陳大叔更誇張,笑的是前仰後合,把他那裝魚的水桶都弄到海里去了,隨即便趕忙衝進

海里抓魚。可那魚兒又沒那麼好抓,陳大叔剛握住那魚背,它就嗦一下的就從陳大叔手上滑走了。這下大夥可笑的更歡了—我也笑的鬆開了手。

“老陳啊,我家波仔是要當讀書人的,等我存夠了錢,就送他上學去,可不跟你這樣的傻瓜一起玩。”父親笑著說。

“上學?”這兩個字是我只能在書中看到的。我帶著迷惑的眼神看著父親,父親則望向大海,眼裡不斷閃著海上的斑駁。

夜晚,父親外出捕魚了。我一個人躺在小木床上,注視著黑暗裡的一切。

有時,我看向門,總擔心書上的“鬼怪”會在門縫裡同樣看著我;有時,我聽到“滋滋”的聲音,就會從床上抬起身子,仔細朝四周看看。不久後,聲音從“滋滋”變成了“噔噔”,這是下雨了,一場很大的雨—從聲音上看。雨水從側面襲擊,風兒在嘶吼,水滴在窗戶中慢慢滑落。我開始擔心,雨水會不會滲進船裡,把我給淹死;我又開始擔心,爹的船會不會給吹翻;我還擔心……

雲霧藏月,雨霾風險,我帶著這些念頭一起入睡了。

夢裡,同樣是狂風驟雨,我看到陳大叔狼狽的站在帆頂上,隨後就被巨大的漩渦給捲走了。

隔天一醒,父親正躺在我旁邊。陽光如潮水般從窗戶湧入照在他身上,怎麼也蓋不住他臉上的疲憊。我穿好衣服,剛打算起床時,一個輕輕的敲門聲響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