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8年,新華夏境內,魔都邊緣衛星城,貧民區,陰雨。

徐松合上患者死不瞑目的雙眼,慢慢放下手術刀,又將他那滿是鮮血的手從自已的胳膊上拿開,發出一聲長嘆。

“這個月第幾個了?”

“第三十八位,哥,這幫人怎麼跟幫派火拼了一樣,天天來啊?”

“噓,別被外面的人聽見了。”

徐松年輕的面容浮現幾縷愁色,伸手扒開這名患者乾裂的嘴巴。

一根根好似枯草般的觸鬚感受到動靜,迅速蠕動而出。它們本就寄生在患者的喉管之中,用以捕獵的分支在空中舞動著。

護士的臉色驟變,一抬眼,正看到徐松朝她搖了搖頭。

這名高大而鎮定的主治醫師摘下手套,緩緩走到門前,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出。

“很抱……”

“不!!”

“我們花了二十多萬,你告訴我救不回來,你怎麼當的醫生!”

話還沒說完,徐松的領子便被憤怒的家屬提起,將其重重撞在隔離醫護室的大門上,巨響在狹窄的走廊久久迴盪。

可劇痛和怒罵沒有讓徐鬆動搖,那覆蓋口罩與金絲眼鏡的面孔上,盡是平靜。

一把漆黑的手槍,不知何時已經抵在這名家屬的腹部,保險早已拉開。

未來華夏的土地上分化出新舊兩個派系,代表新華夏的地區,貧富分化極其嚴重,衝突、暴力、糾紛、鮮血,構成了貧民區的底色。

貧民區內法度的力量太過微弱,凡是這裡的居民,都有三分本事,徐松也不例外。

待中年人被物理冷靜下來,吞著唾沫把徐鬆放下,他才整理起白大褂,拍了拍此人的肩膀。

“我們這個月接待了三十多位突變蟲草真菌的感染者,無一例外,全部救不了。”

“沒有別的意思,盡人事聽天命。哥們,節哀。”

說罷,徐松便轉身離去,護士趕忙攔住家屬,出聲安慰。

而當徐松推開醫館的後門時,他卻再無平靜的感覺,反而將口罩一把甩在地上猛踩。

其面龐浮現幾分猙獰之色,他的內心也並不平靜。

一隻雕刻著金屬龍頭的菸斗伸過來,被徐松立馬捏住,那樣子神似百年前的福爾摩斯。

“又死人了?”

“第三十八個,最後一個忠誠的客戶也丟了。”

老友李姝狹長的雙眼微動,纖長的手指重新把菸斗拿到手中,青煙縈繞在她周身,久久不散。

看著眼前愁容滿面的徐松,她忽而開口:“你花了全部積蓄,買的醫療器械沒用?”

“沒有,富人區名留青史的東西,到我手裡只會讓人流青史。”

李姝沉默片刻,將手伸進那與周圍格格不入的白西服中,抽出一張黑金色卡片,於髒亂差的巷子裡熠熠生輝。

黑金卡片正上方,寫著“魔都藥業銷售,李姝”。

看著徐松嘴唇蠕動,卻又說不出話來,李姝挽起遮蔽半邊面龐的白色長髮,俏臉閃過幾分同情之色。

“治不好,就別幹了,走我的門路把醫館賣了,省的在貧民區提心吊膽。然後我們一起去上層區,打工也好,苦力也罷,遠走高飛。”

徐松一家建立了這間私人醫館兼診所,其父親死後,傳到了他和妹妹手中。

從十八歲開始,至今三年,醫館收費不高,且藥物廉價、醫生善良的名聲水漲船高。

直到現在這種可以寄生人體的真菌出現,連續治死三十八個人,給了醫館沉重的打擊。

無論徐松收多少錢,買了多少還算高階的醫療器械,都沒有用。他甚至不知道這種玩意從哪冒出來的。

而患者家屬會管這些嗎?

不會。

他們在意的是,在自已家人病危的時刻,那個好醫館不僅提高了收費,還救不活。

一下子,徐松的口碑就塌了,人們寧可去收費更貴的大醫院,也不願來這。

老爹傳下來的醫館,似乎就要因此完蛋。

李姝看著依舊沉默的徐松,心裡已經知道了他的回答。這擰巴的男人絕對不會放棄家傳的基業,和她遠走高飛。

她無奈地聳聳肩,將名片收了起來,仰天長嘆一口氣:“你知道我為什麼來嗎?”

“你要走了?高升?”

“一半吧。另一半原因是,毀滅你生意的蟲草真菌,就來自我們魔都藥業,是一種失敗的產品。我這個貧民區的員工,就是負責將其傾倒在水源裡的人。”

徐松瞳孔收縮,萬不敢相信自已的老友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這和背刺又有什麼區別?

但他沒有指責李姝哪怕一句話,一來是沒有意義,二來是這樣幹必然有巨大的利益,足以動搖人心。

徐松張開嘴,喉頭滾動發出沙啞的聲音,看向李姝道:“你不會是計劃好了,用那玩意毀了我的營生,再把我綁到你身邊去吧?”

“放屁。上城區的那幫王八蛋漠視下層人命,老孃還不至於和他們同流合汙!”

“那你.......”

李姝一巴掌捂住徐松的嘴,朝他猛地搖了搖頭:“別吵架,我這裡還有最後一個辦法。”

說罷,她的雙眼瞳孔迅速變成藍色,竟是於半空中投射出一道道藍色的影像,看上去如夢似幻。

而影像中央,竟然是一具無頭屍體,慘白的軀體上開滿了五顏六色的花朵,詭異而恐怖。

“《淮南子》所說,統領群花,司天和以長百卉的花神叫女夷,也叫花姑。”

“還有人說……在古代,有百花花神譜,每一位都是花神的化身。比較熟悉的,有杏花花神楊玉環,司洛如花仙子蔡文姬等等。”

“開採地心時發現了很多屍體,這就是其中一具,真菌武器便是從其中提取而出的東西。因此,魔都藥業稱其為花神7號。”

“有人想用這些神祇的屍體製造長生種,結果你也知道,這玩意最終被扔到了貧民區,一個月害死上百人。”

“別問我為什麼有神,這是上層說的,真是毀三觀。”

李姝說完,影像消失,留下徐松一臉震撼地看著她。

這一刻,徐松才知道,貧富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就是神祇真正降世,窮人也根本不知道,根本沒有資格去朝拜。

而李姝顯然沒有他這麼多感悟,只是將菸斗拿下了下來,咬牙道:“我心裡也有愧,遠走高飛你不要,那我只能給你這個。”

“補償、饋贈、施捨,隨你怎麼想,不要拒絕。”

一枚藍色的晶片被她拔出後腦,放到了徐鬆手上。

“那具花神屍體的位置,就在這。拿了它,你還有機會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