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在身邊不停地閃啊閃的,蘇筱雨閉著眼睛,彷彿已經脫離了這個世界,絲毫沒有要接電話的意思。直到藍紫刷完碗進來,才看到把自已埋在被子裡的蘇筱雨和他手邊不停唱著《蟲兒飛》的手機。

她忍不住走過去,抓起手機,看到螢幕上“小魔女”的名字,遲疑了一下,怯怯地伸手把蘇筱雨從被子裡扒拉出來:“你的電話……小魔女的……”

蘇筱雨聽到這三個字,臉色彷彿更加鐵青,再次閉上眼睛,只任憑那隻餘曉默陪他去買的手機,破舊著外殼,固執地一遍一遍唱著那首餘曉默最喜歡哼唱的,蟲兒飛。

藍紫嘆了口氣,摁下接聽鍵。電話一接通,一個惶急的聲音,像重雷一樣,穿透了蘇筱雨的耳膜:“蘇筱雨麼?你快回來……外婆出事了……”

蘇筱雨像忽然從夢遊中驚醒一般,猛地坐起身來。他從藍紫手裡搶過手機,結結巴巴地問:“你再說一遍,阿奶怎麼了?”

那邊的電話已經掛掉,只剩一陣嘟嘟的響聲,在宿舍上空分外刺耳。蘇筱雨急惶惶地一遍又一遍撥打家裡的座機,聽到的,卻依然只是一陣嘟嘟無人接聽的聲音。

他傻了一般半天才回過神來。他不管不顧地跳下床來,無暇顧及依然的頭暈目眩。慌手慌腳的換好衣服,拎了個揹包就往外跑。

藍紫在身後喊了一聲:“需要我幫忙請假嗎?你們輔導員是我朋友……”

“謝謝你,拜託了……”蘇筱雨頭也不回地往外跑。

藍紫輕輕嘆息一聲:這個男孩子,怎麼可能是太子爺?他的睡夢中一直在呼喚一個女孩的名字,那個叫曉默的,一定是他的最愛吧,太子爺,又怎麼可能,對一個人這樣情有獨鍾?

想到陳叔寶抱著自已時的那份柔情,和他眼睜睜看著自已被龔氏責罰卻連句赦免的話都不肯說的無情,藍紫忽然那麼害怕:這個男孩子,說他去過自已那個時代了,恍惚間,自已也回去過。會不會,有一天,自已還會再回去?可是,她現在已經如此貪戀這個時空的生活,可敬的導師,可親的同學,還有那個應該是愛著這個叫“藍紫”的女孩的男孩,都讓她覺得,這個世界是如此溫馨。可是,真的藍紫呢?她一定是代替自已在做紫竹吧?不知道,她在那個陌生的時空,會不會,被那些刁蠻的後宮妃嬪們折磨壞。

一想到自已看到的這個時空的女孩,那麼自由,那麼快樂,她就忽然為那個真正的藍紫擔心起來,只能暗暗祈禱:或許,那個真的藍紫比自已聰明伶俐吧,那樣,她到了那個陌生的時空,也一定會好好地保護自已吧。只是,一想到那個男孩熾熱的目光,她就忍不住有種心痛,為真正的藍紫:他們倆一定是相愛的吧,要不然,那個男孩也不會三番五次地求婚。可是,自已是紫竹啊,怎麼可以?腦海裡閃過男孩失望的目光,藍紫就覺得心裡有種疼痛——她彷彿已經愛上這個男孩了,可是她卻不能接受。因為她清楚地知道,那個男孩愛的是真正的藍紫,而不是她這個只有著藍紫軀殼的,紫竹。

蘇筱雨一路跑著到火車站,他心裡只是不停祈禱著:阿奶,你千萬不要有事,你還沒看到你的寶貝外孫女呢,你一定要等她回來,一定要等著啊。

直到站在擁擠的車廂裡,蘇筱雨才緩過神來。他靠在列車車廂壁上,掏出手機,顫抖著手給張麗華髮簡訊:阿奶怎麼樣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過了至少十分鐘,蘇筱雨覺得自已等待得都要變雕塑了,手機才滴答了兩聲。蘇筱雨一把抓過來,趕快看回信:阿奶沒事,你放心。你下車直接到市中心醫院四樓5病室。我們都在這裡。

蘇筱雨的腿一下子軟了:記憶裡的阿奶永遠都是那麼精神矍鑠的,每天在花叢中忙碌,彷彿她就是花中的一隻蝶,永遠不懂得累和疲憊。十幾年了,他從來就沒想過阿奶會有老去的一天。他忽然蹲下身子,抱著膝蓋,把自已埋在揹包裡,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下來:他忽然有一種深深的恐懼,恐懼身邊最愛自已和自已最愛的人,有一天都像父親一樣消失不見。

張麗華站在病房的樓窗邊,看著樓下來來往往的人們,手裡緊緊攥著手機。楊洛臉色有些蒼白地躺在病床上,蘇默握著她的手坐在她的床邊,嘴裡輕輕安慰著她:“沒事的,不過是血壓有些高……彆著急,小雨一會就回來了,曉默已經打電話給他了……閉上眼睛先睡一覺,你睡醒來,他就站在你面前了,好不好?”

楊洛執拗地搖頭,閉了一下眼睛,用虛弱的聲音喊了張麗華一聲:“曉默,你去給外婆買點香蕉和橙子,你表哥最愛吃的……一會兒他回來肯定會渴……”

張麗華轉過身,看著外公外婆相握的手,心裡第一次湧起一股蒼涼:像外公外婆這樣,幾十年過去,依然如此相愛的,該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他們前世和來世,也一定都會是這樣相愛的吧。想到這裡,她的眼睛忽然有淚落下來:自已到底算什麼呢?蘇筱雨愛的,只是那個叫餘曉默的小魔女,自已佔了她的軀殼又如何?還是無法抓住他的心。而那個給自已佛珠的男子呢?自已還有機會再見到他嗎?自已如果不到這個陌生世界裡,會不會已經愛上了他?而那個已經代替自已去了那個世界的餘曉默,現在,還好麼?

看著張麗華轉身出去的背影,楊洛忽然緊緊抓住蘇默的手,抓得蘇默吃了一痛。

他詫異地看著楊洛,柔聲問:“怎麼了?哪裡不舒服?我給你喊醫生來吧……”

“不要,蘇默,不要……我想告訴你一件事……”楊洛的眼睛裡滿是不解和糾結,跟她平素的安詳和優雅完全不同,

蘇默的心沉了一下,回握了一下她的手:“彆著急,慢慢說,我在這兒呢。”

“蘇默……我感覺,曉默不是咱們的外孫女……”楊洛遲疑了一下,終於脫口而出她的疑惑。

蘇默一下變了臉色,他把病房的門關好,看著下了樓的張麗華的背影,這才轉回病床前:“你說什麼呢?曉默是咱們的女兒生的,生的時候你不是在跟前嗎?怎麼忽然這麼說?”

“不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說……蘇默,眼前的這個孩子,不是咱們的曉默!”楊洛忽然變得無比堅定,眼睛定定地看著蘇默。

蘇默沉默了一會兒,用手輕輕拂去楊洛額頭一絲白髮,輕聲說:“發生什麼事了嗎?是不是因為心裡有這樣的糾結,所以心臟才忽然不好了?”

楊洛點了點頭,閉上眼睛,喃喃說:“我做了個奇怪的夢,夢裡的曉默好奇怪哦,她穿著粉色的裙子,古代的樣子。她抱著我哭,說想我了,哭得我的心都疼了……她告訴我,外婆,我回不去了……你好好照顧自已和外公……我沒辦法回去了,因為我有了寶寶……”

蘇默的臉色大變,他猛地握緊了楊洛的手,又覺得不妥,趕快放開,輕輕撫著楊洛的額頭:“你也說是夢了……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迷信了?連夢都相信……”

“我早就覺得這個孩子不是曉默了……可是我不敢說……後來小雨也離開家走了……我越來越覺得她不是我的曉默。蘇默,你告訴我,我的曉默到哪裡去了?”楊洛的眼淚順著緊閉的雙眼流下來,擋也擋不住。

蘇默心裡一陣緊:原來楊洛也早就意識到了。可是,這種科學無法解釋得通的東西,自已又怎麼能知道曉默到底去了哪裡;即使知道曉默去了哪裡,又該用什麼樣的方法,讓她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