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不得不面對的離別

蘇筱雨看著睡夢中餘曉默嘴角上彎的樣子，忍不住輕輕吻了一下她的唇。餘曉默在夢裡嚶嚀了一聲，嚶嚀出蘇筱雨滿眶的眼淚來：他已經很感謝上天，居然給了他和餘曉默在一起一整天的時間。可是，只有他自已知道，他能代替陳叔寶的時間，最多也就是24小時。

想起那個已經圓寂的老和尚說過的話，他知道確乎一切都是不能強求的，他只能慢慢等待，慢慢煎熬。他幾乎已經用盡了自已所謂的預知能力，可他和餘曉默的前路是什麼，他還是無法看清楚，更不要說餘曉默肚子裡的寶寶。

蘇筱雨就這麼抱著餘曉默，睜著眼睛，看著天光慢慢黑透，然後變白。他的腦海裡忽然響起一個聲音，清晰得讓他渾身發冷：“孩子，該走了……”

蘇筱雨緊緊擁抱了一下餘曉默，然後輕輕在她的額頭印下一個吻，一滴清淚滴落下來，滴在餘曉默白皙的頸項上。睡夢中的餘曉默嘟囔了一句“癢”，又翻身睡去。

蘇筱雨覺得自已的身體輕了起來，輕得像一根羽毛，一直向天空方向飄去。他站在半空中，看著餘曉默躺在那個酷似自已的男人的臂彎裡。她睡得很安穩，睡夢中的嘴角依然上彎著，彎處一抹微笑來。

不知道睡了多久，餘曉默忽然從夢中驚醒過來：那個夢太恐怖了。她再睡夢中看見蘇筱雨像一片羽毛一樣飛起來，飛得離自已越來越遠。

她猛地睜開眼，轉過頭去看看身側，不由鬆了口氣:自已還躺在蘇筱雨的臂彎裡，而蘇筱雨閉著眼睛，彷彿睡得很香甜。

她摸了一下頸間，溼溼的，忽然害怕起來，她失口喊了一聲：

“蘇筱雨，好好的，你幹嘛哭啊……”

陳叔寶被她吵醒，翻過身環住她的身體，睡眼朦朧地說：

“墨兒，怎麼這麼早就醒來了？再陪本宮躺一會兒……一會本宮得去上朝……可惡的北齊，太麻煩了，屢屢進犯……”

幾句話聽下來，餘曉默的心瞬間向黑暗裡墜落下去。她僵直地躺在陳叔寶的臂彎裡，用手把那滴鹹鹹的眼淚抿在嘴裡，這一抿，抿出了自已更多的眼淚。這眼淚，是餘曉默這輩子嘗過的最苦的眼淚。

蘇筱雨不知道自已飄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已是什麼時候失去意識的。他悠悠地醒轉來的時候，看見天花板的吊燈，就知道，自已再一次從餘曉默的世界逃走了。

一想到”逃”這個字，蘇筱雨心裡滿是黯然。是啊，在餘曉默睡夢中悄悄離開她，又怎麼不算是逃跑呢。

“天呢，你終於醒了……沒想到你這麼遜啊，一個大男人，居然昏睡了這麼久……”

眼前的綠裙女子驚了蘇筱雨一嚇，他脫口而出：“紫竹？”

女子端湯的手顫抖了一下：“你喊我什麼？”

蘇筱雨捶了自已的頭一下：自已真是昏了頭了，這個女子在那個世界裡的名字，這個世界的她怎麼會知道的？

“這個名字好熟悉……”綠裙女子喃喃自語，“你在哪裡聽見的？”

蘇筱雨心裡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推想，他定定地盯著眼前的女子，忽然問：

“你，是不是不是這個時空的人？”

女子臉色刷地白了，手裡的湯漾出來，燙到了她的手，她卻毫無知覺。只是震驚地看著蘇筱雨：

“不可能的……沒有人會知道……你怎麼會看得出來？”

蘇筱雨激動起來，他一下子跳下床，抓住綠裙女子的手：

“趕快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現在的……我見過真的你，在你的那個時代……”

綠裙女子迷迷糊糊地說：“我叫藍紫。我的時代……我已經忘記了……”

蘇筱雨有些失望，但還是高興了一下：如果紫竹知道自已跟餘曉默一樣，只是現代與古代的兩個人靈魂和軀殼顛倒了一下，沒準也會開心吧。可是想著自已跟餘曉默下一次會面的遙遙無期，他的內心一片蒼涼：自已就要做爸爸了，卻有可能終其一生連那個孩子都無法見到。一想到這，他的心裡就生出一股覺得無法抑制的冷。

藍紫看著他的樣子，把湯放到他面前，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難道我做的那個夢是真的？”

“什麼夢？”蘇筱雨敏感地抓住她語氣裡的疑惑，追問道。

“我被你拖著落水後……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已穿著溼淋淋的衣服跟你一塊到了一個庭院裡，那裡很熟悉……”

蘇筱雨激動地抓住藍紫的手，語無倫次地說：“紫竹……哦，不，藍紫……你那不是做夢，是真的……我睡著的這一天一夜，一直呆在你說的那裡……只不過……你回來得很快而已……那個院子，是你以前住的院子…”

藍紫的眼睛一下子紅了，她喃喃著：“你……是太子爺……”

蘇筱雨眼睛一下子閉上，又驚喜地睜開：“紫竹，你終於想起來了……”

“沒有，我還沒有完全想起來……只記得太子爺的樣子……”藍紫的眼神裡滿是茫然。

蘇筱雨心裡有些酸楚：這個叫紫竹的女子肯定在那個時代受過不小的刺激，所以才會忘記了許多事吧。

“我被龔主子杖責……然後昏過去……然後……”藍紫嘴裡默唸著，忽然喊了一聲，“我想起來了……我是紫竹，是龔主子杖責昏死過去之後跑到這裡來的……”

她忽然有些恐懼，緊緊抓著蘇筱雨的手：“你千萬不要再讓我回去了……我不能回去……我害怕……”

蘇筱雨看著她眼裡流露出的驚恐，跟那天看見的頑劣而陽光的女子迥然不同，心裡有些歉疚：自已不該揭開她的記憶吧？自已也沒想到，揭開了她的記憶，會讓她如此痛苦。可是，不揭開，誤入那個時空的紫竹又該怎麼辦？難道讓她永遠留在那個世界嗎？

想到這裡，蘇筱雨又苦笑了：想這些有什麼用呢？也許，連餘曉默都得永遠呆在那個時空了，自已還平白地替一個剛見過兩次面的陌生女子操這麼多心。

他嘆了口氣，安慰藍紫：“你放心吧。我沒有那個能力……如果我有，就不會回來了……那個時空，有我愛的女子，可是，我卻只能回來……我連自已都幫不了，怎麼可能讓你回去？”

藍紫忽然又恢復了頑劣的樣子，把勺重重地放在碗裡：“快喝，本大小姐煲了一晚上才煲好的。”

看著藍紫陽光的笑臉，想起那個時空的紫竹和餘曉默，蘇筱雨忽然覺得喉頭髮緊，勉強喝了一口湯，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藍紫看著他忽然黯淡下來的眼眸，輕輕嘆了口氣，退出他的房間。世界重新變得寂靜，蘇筱雨躺在床上，眼睛瞪著天花板發呆，餘曉默的聲音和眼神不停在他腦海裡閃回。

想到曉默和她體內的寶寶，蘇筱雨平生第一次把自已紮在被子裡，失聲痛哭。他感覺自已的手臂上還有餘曉默的髮香，可就這麼眼睛一睜一閉的瞬間，就已經換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