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選日近了,餘曉默覺得整個家裡的空氣都變得不一樣。兄長張青不再凶神惡煞般舉著鞭子站在她身後,而是滿臉堆著笑意。他的笑讓餘曉默覺得汗毛都要豎起來,餘曉默寧可聽到他鞭子的呼哨聲。父親也愈加和藹,每天小心翼翼的。

餘曉默心裡暗笑卻忍住不說:那段歷史她太熟悉了,她甚至能說的上來她附身的這個女子是什麼時間被選進宮,選進宮中又做了什麼,可她知道她不能說,也不想說。這樣看著兩個大男人為了向上爬忽然對著一個弱小女子百般阿諛奉承的樣子,也是一件快事。餘曉默骨子裡的野性彷彿被張青的鞭子抽打得越加膨脹,晚上睡下來時,經常會這麼想。

大選之前,餘曉默主動去了教坊,她知道只有在那裡她才能學到更多的宮中禮節。因為她必須逃出這個家,而逃出這個家最好的方法至少在現在來說,只能是進宮。或許,進宮以後自已會想辦法回到屬於自已的時代吧,餘曉默懷著一絲僥倖地想著。

每天早晨對著教坊的銅鏡梳理那一頭垂到腳跟的長髮時,餘曉默都會吃驚於自已的變化:一頭黑髮被綰成高聳的凌雲丫髻,上面插上父親買來的一件步搖首飾,髮髻後面再插上一個簪子。她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眉如黛,眼如波,雙頰兩朵桃花,那樣的耀人心神的美。坊間的其他歌妓總是帶著羨慕和嫉妒的眼神,餘曉默卻只是微微一笑,兀

地的屬目彈琴唱歌。她的嗓音越本就清脆,配上琴西7

聲更是清越動聽,引得貴家子弟駐足傾聽,問媽媽打聽她的名字。一時之間,張麗華的名字和著她悅耳的歌聲,在京城的上空彌散開來。餘曉默知道,自已終究,要進宮了。

那日的大選,張麗華腳踩刺繡的鳳頭履,上身著鵝黃緊身寬袖紗質短衣,雪白的手臂如蓮藕般在寬大的袖擺裡若隱若現;下身著下襬寬鬆的翠綠色曳地折戟紗裙,走起路來如飄飛的雲朵一般,兩條細長的美腿在紗裙間時隱時現,就這樣往人群裡一站,真正是俊美瀟灑,直教人挪不開視線。

第一輪面試,她只嫋嫋婷婷走了幾步,就被旁邊一個衣著華美的宮女喊住了,她有點惴惴不安,卻見女子向旁邊主管選美的公公說了幾句什麼,直接引著她向宮內走去。餘曉默轉回身去看選美的人群,熙熙攘攘的,她忽然有些恐懼:小時候自已讀書不少,對於宮廷,讀得最多的就是“一如侯門深似海\",那現在自已入了宮門,是不是比海還要深?

容不得她細想,宮女已經帶著她兜兜轉轉走進了皇宮。女子的腳步很快,連餘曉默這個會跑酷的現代人都覺得追不上她。宮廷的院落裡滿是假山湖泊,行到一處湖水邊,餘曉默看見水草在水底飄搖著,偶爾能看見幾只魚的影子。呼吸著湖水邊新鮮的氣息,餘曉默終於忍不住自已的好奇心,開口問道:

“姐姐,你要帶我去哪裡?”

宮女驚詫地回頭看了她一眼,正開口想訓斥她,卻被她一臉嬌憨的微笑所感染,不由得也展開了笑靨,餘曉默傻呆呆地看著宮女微笑的面龐,忽然想起一首南朝的民歌來:“單衫杏子紅,雙鬢鴉雛色。”怪不得南朝的民歌能吟詠出這麼美麗的詩句,原來是因為那時的女子真的那麼美麗。心裡這麼想著,她脫口而出:

“姐姐,你真美!”

這句話一出,那個宮女靨上飛出兩朵紅暈,愈加嬌柔可愛,她柔聲細語地說:

“看來龔主子的眼光真是不錯呢,你的小嘴可真甜,會討人歡心。你放心,進了東宮,在我們龔主子身邊,你一定不會後悔的。\"

這一句話落在餘曉默耳朵裡,她心裡嘎登一下:原來即使自已不是張麗華,也還是改寫不了歷史的。餘曉默囫圇吞棗地讀過幾遍《張麗華傳》,知道她被選進宮時是先進了太子陳叔寶的東宮,給他的愛妾龔良娣做侍女的。可她終究不敢確定:此張麗華已非彼張麗華,也許歷史會在自已這裡改寫也不一定呢。可現在看來,自已去的,確乎是陳叔寶的東宮了。

惴惴不安中,路也變得漫長起來。就這麼一路轉山轉水地走了一段,終於看見了一處富麗堂皇的宮殿。宮女轉身讓餘曉默先等一下,自已進去通報。餘曉默乖乖地站下:其實她早想歇一下了,她從來沒想到古代的女子這麼能走路。自已在現代的女孩子當中已經不算是嬌弱了,居然走得氣喘吁吁的,可前面的宮女卻依然是雲步如飛,如果不是已經到了東宮,餘曉默真想要求停下來歇會了,她第一次在一個女子面前覺得自已很遜:居然連這麼幾步路都走不了了。

站在那裡等了一會兒,餘曉默覺得無聊,轉頭看旁邊的一泓湖水,水面比剛才路過的湖更大,湖水碧綠,岸上幾樹繁花倒影在水中,頗有幾分情趣。餘曉默忍不住走到湖邊,早忘了自已穿的是一襲紗裙,直接往湖岸的石頭上跳下去,想去湖水裡洗一洗走得滿是汗水的臉。就這麼一跳,長紗裙掃在了水面上,濺起幾朵水花,裙子也都浸溼了。等她洗完臉抬起頭,才發現岸上站著一個身材峻拔,頭戴漆紗籠冠,身著寬袖漢服的男子,正定定地注視著自已,眼眸裡滿是笑意。餘曉默心裡一慌,站起身來想上岸,卻在惶急中一步踩空,身子一斜,直接向水中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