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空地上,撒滿了粉色的花瓣,幾個太監正在修一個鞦韆,粉紅色的架子,在綠樹和花瓣中顯得分外顯眼。

陳叔寶輕輕嘆了口氣:自已費了這麼大的心思來哄她,屋裡的那個小女子,懂得自已的心麼?

餘曉默躺在床上,聽著陳叔寶的腳步聲越來越遠,終於鬆了口氣。她躺在粉紅的被子裡,看著床頭的一串花瓣編成的風鈴發呆:這個太子爺,難道是真的喜歡自已了嗎?不是說,他是個好色之徒嗎?好色之徒,怎麼可能是眼前這個陳叔寶的樣子?自已小的時候,他那麼耐心地等著自已長大,只是吟詩給自已聽,連太過分的擁抱都沒有過;自已被罰到後院,自以為那個好色的太子爺會就此把自已忘了,可他居然千辛萬苦地跑到那片荒蕪之地把自已找回來;他明明是看出自已要逃跑的吧,可他居然假裝不知道,而是因為自已把他最寵愛的龔氏都罰了。這種種跡象,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這個可惡的太子爺,是真的愛上自已了。

一想到“愛”這個詞,餘曉默的心猛地揪緊了。她忽然感覺有些害怕:如果陳叔寶強迫自已,她會用盡一切力量跟他對抗,哪怕結局是自已會死;可現在呢?他好像就這樣毫無原則地遷就著自已,讓自已連個反抗的機會都沒有。這算什麼?難道自已就真的一輩子跟他廝守在一起了?那自已的逃跑計劃呢?紫竹呢?外公外婆和蘇筱雨呢?

一連串的疑問打得餘曉默自已都有些發矇,她抓起被子蓋住自已的頭,強迫自已不去想,可又不得不想,就這麼糾結著,腦袋像要炸開一樣。

半夢半醒之間,餘曉默覺得自已好像回到了原來的世界,她驚恐地發現自已正坐在教室裡安安靜靜地聽課,老師臉上含著溫柔的笑聽著她回答問題。

她轉身想去尋找曉天和小米,卻發現她們兩個眼光裡充滿著以前從未有過的敵意。她想喊她們一聲,問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卻發現坐在座位上的那個自已只會安靜地微笑,溫柔地答題。她微笑時的眼神,帶著一種她自已從未見過的,甚至想象不出來的魅惑。

她轉身想喊蘇筱雨,卻發現蘇筱雨離自已好遠,看到自已投過來的目光,竟然冷冷地走來了。無論自已怎麼喊,他的背影都離自已越來越遠。遠到很快就消失在了視線之外。她急出了眼淚,想大聲哭,卻發現自已連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餘曉默驚出了一身冷汗,猛地坐起身來。回想剛才的場景,才發現剛才做了個夢,但即使是夢,也未免太真實了些。

想到夢裡的自已,餘曉默不禁脊背發涼,久久回不過神來:自已什麼時候有了那樣柔媚的眼神了?甚至,在連看著蘇筱雨的時候,都是在用那種眼神在看的…

關於那樣的眼神,餘曉默簡直是太熟悉了。在後宮裡呆了一年多,陳叔寶的妃子幾乎每一個都有著那麼魅的眼神,要不然,陳叔寶也不會被迷得那樣神魂顛倒了。據歷史上說,陳叔寶所有的妃子裡最魅的應該是張麗華……

想到這裡,餘曉默的心忽然停頓了:自已剛才在想什麼?歷史上,陳叔寶最魅的妃子是張麗華,張麗華……天呢,自已不小心住進了張麗華的身體,難道說……張麗華也住進了自已的身體麼?要不然,好好的自已。怎麼可能有那樣魅的眼神!

這個想法一出來,餘曉默徹底崩潰了。她感覺眼前一片漆黑,從未有過的絕望襲上心頭。從前,她從未意識到,自已的靈魂跑到了古代,自已留在那個時代的軀殼會怎麼樣。她幾乎是很自然地就認為那個時代的餘曉默還是以前的餘曉默。可是,怎麼可能?自已的靈魂已經飛走了,那個軀殼裡,怎麼可能還是餘曉默的靈魂?

想到睡夢裡“自已”那帶著魅惑的眼神,餘曉默終於清楚地意識到:剛才那個,不是夢,而是現實!現實就是,餘曉默靈魂佔據張麗華軀殼的同時,張麗華的靈魂也佔據了她餘曉默的靈魂!!

怪不得老師會用那麼喜愛的眼神看著“自已”,怪不得曉天和小米的神情裡帶著敵意,怪不得蘇筱雨冷冷地躲避……

“冷冷地躲避”?這個詞從餘曉默的心裡過了三遍,她終於從震驚和惶恐中回過神來。

蘇筱雨為什麼要冷冷地躲避“自已”?他不是一直是餘曉默的出氣筒和保護神嗎?十五年了,從她餘曉默生下的第一天起,她幾乎就是欺負和依賴著蘇筱雨的。他大她三年,她卻從來不肯喊他一聲哥哥,他也便這麼認命地忍了自已十五年。十五年都忍過來了,他為什麼,要冷冷地躲避?

想到“自已”那種魅惑的眼神,餘曉默忽然打了個冷戰:那個佔著自已身體的靈魂,難道愛上蘇筱雨了嗎?難道是因為這個,蘇筱雨才會那麼冷?也就是說,蘇筱雨再也不會喜歡餘曉默了,蘇筱雨開始討厭餘曉默了…

一想到蘇筱雨不會再喜歡自已,餘曉默的心忽然就疼了起來。她坐在被子裡,忍不住淚如雨下,一邊哭一邊嘴裡喃喃自語:

“蘇筱雨,你等著,等我回去,我一定打死你。你居然敢不理我……你居然敢對我那麼冷淡…”

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忽然一個身影遮住了餘曉默。她抬起淚眼,看到了站在床前的紫竹。她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紫竹,把頭埋在她的身上,狠狠地放聲哭了起來,鼻涕眼淚抹在紫竹的裙衫上,哭得驚天動地。

陳叔寶站在修好的鞦韆旁,聽著屋子裡傳來的哭聲,眼神裡露出一絲痛,他用手搖了搖鞦韆架,轉身離開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