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鬼工·新紀元513年11月

穿梭船冒出第42層的鏤空區，透過舷窗，李起亮看到高聳的房屋與成群的實驗基地。數十萬天文觀測裝置整齊劃一地排布成望天方陣。

“查不到對方的發件資訊？”在下穿梭船之前，李起亮再次向程文確認。

程文搖頭，卻又滿懷期待，“看來邀請我們的，是一個大人物。”

42層沒有大氣，所有人在室外還要額外套上特製的衣服，造型有點像地球時代的太空服。一下飛船，他們就搭上一列空中纜車，快速朝一座城市駛去。

這裡相較其他層顯得更加安靜，不僅僅是物理意義上的，實驗區、生活區、娛樂區、教育區等區域被半透明的罩子罩住，涇渭分明。當然，由於42層是所有層世界中最開闊的，這些區域又有許多細化，且土地的利用率十分低，滿處可見尚待開發的區域。

“好像方向不對？”李起亮俯瞰下方的世界，想起這並非前往神秘人所說城市的路線。

“你忘了嗎？我們來這裡，還要印證一個猜想。”

程文的話提醒了他，他遙望向前方，那地平線的盡頭，一座山的輪廓之間顯現。

觀星山脈，整個鬼工世界最大最長的一條山脈，東西綿延60個經度，南北斜跨34個緯度，其中群山錯落，奇峰怪石星羅棋佈，也是一處風景名勝。

“我找到了整條山脈的衛星圖，讓亮亮建立3d模擬模型從多角度分析，標記了幾個座標，我們去碰碰運氣。”程文將一張電子表格傳送給李起亮。

“好吧。”李起亮反倒有些低落，他又想起往事，在這之前，他只來過兩次觀星山。

他們根據座標地毯式搜尋，到了纜車無法抵達的地方就租用自動駕駛的小型飛艇，這是42層世界的特產，也是主要的交通工具。

“我們在這裡下一會吧，據說這裡是觀星山脈中最高的一座峰。”程文一臉興奮。

“好吧。”

他們落到山頂，仰面沐浴在星光下，由於沒有大氣層的阻隔，每一顆星星的光都比地球時代的更明亮。

“這些可是真實的星星！”程文張開雙臂，閉眼享受。

李起亮也抬頭看向漫天繁星，他確實很久沒有看過真實的星星了，雖然42層的星空幕布會實時投影給鬼工世界的其他地方，但終歸少了一份真實和宏大感。

他想起第一次來觀星山，是在少年時的某一次生日，當時父親就站在這座山峰上，就在他的身旁，問他將來的理想。他那時懵懂無知，說不出答案。

“走吧。”李起亮自顧上了氣艇，他想，現在自己也好不了多少，還皮囊更老了一些，心受歲月蒙塵，變得疲憊麻木，不曉得前行的方向。

他們又搜遍了剩餘的座標，都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

“算啦，下次再說吧，也不急這一時。”程文總是樂觀派，她對事情一向抱有希望。

“其實，還有一處座標也有可能是。”亮亮的聲音從通訊器裡傳出。

“那你怎麼不給到。”程文問。

“這個地方出過事故，之前都上新聞了。”一向大大咧咧的亮亮突然變得結巴。

李起亮心想，原來這個學習型ai也成長了，變得心有顧忌，不敢直言。

“這有什麼，讓我看看。”程文調出資料，隨後臉上神色複雜。

引起注意的李起亮將頭探過去，沉默了片刻，說道，“去看看吧。”

他們沿著崎嶇的山路前行，忽然看到一輪圓月從山的一側緩緩露出。

“怎麼可能，月球不是早就被炸了？”李起亮百思不得其解，操控飛艇加速。

慢慢接近後，他才明白這是一座橋上建築的裝飾品，它的表面真實模擬了月球的隕石坑，散發出柔和的光線，大橋連線著兩座山，橋中是一間碩大的房子。

“我前幾年來過這裡，附近有一座航天教育學校，這個地方應該是在造訓練基地，方便孩子們開展模擬訓練。”程文若有所思道。

李起亮又抬起頭，在天空之上，若隱若現一座宏偉的太空城，裡面居住著向宇宙四方進發的航天精英們。他聽父親說，最早的太空城只有小小的幾間屋子大小，先輩李琅是第一批上太空城的居民，他在那裡待了1年，就駕駛攀星號飛離了地球，消失在浩瀚無垠的星河中，後來太空城越變越大，直到鬼工世界建成，它就飄浮在42層上空，那裡是所有徵途冒險的起點，匯聚著人類的勇氣和希望。

那年在觀星山上，他曾問父親，為什麼要保留先輩留下來的東西。父親說，時間會改變很多東西，但有些東西是不會變的。那些不會變的，能給人力量，不管天荒地老，滄海桑田。

“父親。”李起亮低頭輕喃，他想起自己來到這裡的第二次，叔叔牽著他的手，父親倒在機械之下，血液一滴滴飄向空中。

當他再次呼喚父親的名字時，他突然感覺沒有那麼難受了，這不僅僅是因為時間沖淡了一些哀傷，更因為他想起了回憶錄中的某一個相似的場景。

大橋中的房屋裡傳來溫暖的燈光，裡面的孩子們正在揮汗訓練，父親雖然沒能親眼看這座建築竣工，但他的圖紙留了下來，並由其他人完成了。

他再次抬頭，星河萬丈，那個相似場景中的一句話響在耳畔。

“我們都變成了星星。”

李起亮想，假如父親此時在天上看到的話，也會欣慰吧。

他又看向大橋兩端的山峰，它們遙遙相望，像兩個人四目相對，揮手作別，而在山底下，各有無數起伏的怪石，形如波瀾，似在海面之上，而山腳不遠處又有一圈怪石隆起，邊緣微翹，像極了一艘船。

“就是這裡。”李起亮調出鬼工球的影象，仔細核對最外層的圖案。

“再往西南方向開500米，相似度接近90%。”亮亮欣喜地計算出了結果。

“太好了，我們的努力沒有白費。”程文高興地握住他的手。

李起亮看向程文，透過太空服的鏡面，依然能看到她的下頜在微微顫動，高重力環境下的義眼摘除手術本就危險，再加上長期奔波勞累，程文的術後恢復十分糟糕，她的神經系統已經受到影響，也許會留下終身的後遺症。

“是，我們的努力，沒有白費。”他們有驚無險地脫離了危機，還變相阻止了一次恐怖事件，更拼湊到了數個章節，得到了許多鬼工球和回憶錄背後隱藏的線索，一切彷彿都在預示著，事態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我們繼續研究下去，總有一天你會拼完章節，我會完成研究，我們都能完成心願！”程文顯得很開心。

“好。”李起亮在回答完以後才意識到自己的轉變，他發現自己享受這種感覺，他享受與程文在一起破解謎題，協同合作探索未知的過程，他們都擁有好奇心，也都有共同的目標。

直到一分鐘以後，李起亮還意識到他依舊握著程文的手，而她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們像觸電一樣將自己的手抽了回去，又很快回到了船上。

“我們先找地方住下吧。”李起亮說道。

“好。”

他們來到一座城市，進入氧氣區後脫下太空服，這裡的環境跟40層差不多，只不過更加秩序井然，在真空世界生活需要遵守更多規矩。他們找了一家旅店，登記了資訊，徑直來到房間，此時風掀起窗戶的簾子，城市的燈光刺入屋內，映出他們赤裸的身體。

第二天，神秘人如約給出了一個新地址，他們按照路線來到城市中央的最高建築，那裡看上去像是一座研究院，裡面往來不同膚色、身體特徵的研究人員，他們有的一看就是從高、中重力層來的。

在一個男人的引導下，他們在一間密閉的小屋子裡見到了神秘人。

那是一個身材矮胖的白鬍子老頭。

白鬍子示意他們坐下，隨後緩緩開口，“你們可以叫我白鬍子，或者其他的什麼都行。”

“你是誰？”程文開門見山。

“我是聯合管理局的，這個解釋起來十分複雜，你可以理解為，治安局維護各個地方的小安全，我們保護整個鬼工世界人類的安全。”白鬍子捋捋鬍子，解釋道。

這一番話讓李起亮肅然起敬，也感到緊張和害怕，生怕自己禍從口出。

“白老先生，你為什麼把我們叫到這裡來。”他說。

“你們不是一直在尋找一些答案嗎？剛好我這裡有一些線索，能滿足你們。”

“那我們洗耳恭聽。”

“一切還得從攀星計劃開始說起。”

白鬍子咳嗽幾聲，他的喉嚨裡發出機械聲，顯然他自己的嗓子無法支撐接下來的長話了。

“在地球時代，幾個天文觀測機構發現光年外的比鄰星發生了巨大的異變，資料清晰地顯示，它的表面正在被不知名物質所覆蓋，在這短暫的過程中，我們還觀測到了非常規律的高能電磁輻射，在幾年後，它徹底變成了另一個天體，這一現象震驚了整個學術界，我們有理由相信這絕非自然之力所為，最後，我們給它命名為‘戴森X’。於是幾個大國之間就開始謀劃聯合建造巨型飛船，畢竟光年對於人類而言也是遙不可及的距離。探索戴森X的計劃叫做攀星計劃，而那艘飛船就叫攀星號。”

“在攀星號建造好以後，我們又從全球各地挑選出了優秀的船員。隨著飛船逐漸遠離地球，我們與飛船之間的聯絡頻率就越來越低，直到最後幾次通訊，我們才得知，戴森X並不在原來的位置，它被某種奇異的物質扭曲了引力，導致飛船找錯了方向，更糟糕的是，飛船被那股奇異物質捕捉住了，不僅無法飛離，還一點點向它靠近。之後我們就跟攀星號斷了聯絡，所有人都認定了船毀人亡，一開始還有政客和組織攻擊政府付出了大量的財力人力最後換來的悲劇，過幾年人們也就忘了，這個世界有美好也有黑暗，有歌舞昇平也有飢寒交迫，一切照常。”

“到了攀星號發射的第70個年頭，我所在的聯合觀測站忽然收到一條訊號，它被攀星號的小型探測器包裹著，我們感到無比驚訝，它是從哪裡來的？這串訊號是經過多維加密的複雜程式碼，光層層展開就耗費了當時最先進計算機的半個月算力，透過解譯，我們發現這是一張宏偉的戴森球圖紙，它詳細地記載了建造戴森球的材料和流程，這無疑是震驚全世界的一件事情。當初參與攀星號計劃的國家高層們圍聚一團，開始研究這圖紙的可行性。”

“在經過數萬次實驗之後，儘管對圖紙還是一知半解，但我們決定開始動工。面對神的禮物，我們保持著敬畏，不敢改動分毫。”

白鬍子輕抬右手手指，整個房間頓時灰暗下來，牆壁和地面被漫天的星辰所籠罩。

“首先，要創造一個主腦，它是整個鬼工世界大陸框架的總工程師，由於建造它實在太過複雜，我只能用簡單的語言跟你們概括。當時我們最頂尖的人工智慧產物，就是自迴圈機械體——南極星與北極星，它們晝夜不停地在水星上採集物質建造基地，我們將它的模式任務改變，呼叫所有的算力打造主腦。”

說到這裡，白鬍子嘆了口氣，苦笑著說，“事實上，鬼工的主腦，並不是由我們創造的，而是工群依照圖紙上的程式碼，經過幾十年的蝕刻，代加工出來的，我們並不知道它的底層邏輯和內部原理，只曉得按部就班把它‘孵化’出來，讓它調控整個鬼工世界。”

這時候，星空中的影像開始發生變化，一顆灰白色的星球出現在他們面前，隨著視野拉近，可以看見地表上的宏偉基地，以及川流不息的飛行物。

“在這100年裡，我們幾乎用掉了水星三分之一的質量，才將主腦的初始形態搭建好，當它開始運轉的時候，它吞掉了初代的自迴圈機械體，創造了屬於自己的造物軍隊。”

說話間，一顆月球大小的黑色金屬圓球出現在瘦了一大圈的水星邊上，它高速旋轉著，大量的建築飛離水星表面，沒入圓球。很快，圓球開始往外噴吐黑漆漆的東西，它們在太空中翻滾，數以億計，有無數根觸角，李起亮認得這些東西，它們是最古老型號的工群。

“工群的效率快得驚人，它們以人類難以想象的速度拆掉了除地、月、日以外的所有太陽系天體，這些物質一部分武裝了主腦的外殼，一部分被用來製造一種我們人類目前無法理解的東西。”白鬍子又發出激動的感嘆，他用手掩住滿是褶皺的面龐，“這確實是神的造物。”

“是什麼？”李起亮追問。

白鬍子賣了一個關子，示意他看模擬影像。

在星空之中，一個個天體相繼消失，這個過程雖然快，但也是極其慘烈的，無數工群變成各種形態在星球中執行任務，在極端惡劣的環境中它們前赴後繼，用數量克服天險，建成牢不可破的基地。

星球拆解後的物質變成了一片片黑色的方形薄膜，它們飛向太陽，整齊劃一地首尾相接，儘管這還不足以覆蓋太陽的千萬分之一，但神奇的事情發生了，方形薄膜正在以極快的速度自我增殖，黑點逐漸變成黑塊，最後像蝗蟲一樣瘋狂瘋長，直到太陽變成一顆完全漆黑的恆星。

這極其逼真的畫面讓李起亮看得入了神。

“那些東西就是電磁轉換器，我們除了曉得它可以吸收電磁光將其轉化為物質之外，其他的一無所知。所以在整個鬼工世界，所有高層都心照不宣地抹去了這段歷史，我們不想造成人類的恐慌，也不想讓神創思想引領人類前進。”

“所以在大拆遷時代以前，有一段黑暗時期，我們的生活全靠人造太陽維持。”程文補充道。

“沒錯，不過這段時間也沒有特別長，在電磁轉換器完全覆蓋太陽以後，第一層世界膜產生了，它的表面冒出堅固的地殼，源源不斷的物質像烘焙品一樣隆起膨出，第一層世界大陸骨架很快就完成了，主腦像是計劃好一樣，它在第一層世界中留了一個巨大的鏤空洞，然後鑽了進去，消失不見了。”

“之後主腦的工作效率越發快起來，它瘋狂吮吸著太陽的能量，製造出了大氣層，然後像壘積木一樣創造出了後面幾層的世界膜和地殼，整個鬼工的骨架在頃刻間就完成了。我們充分研究了每個層世界的特性和構造，最終決定將舊地球搬遷到第40層，那裡就相當於地球的舊倉庫。”

“大陸骨架完成之後，主腦將工群的許可權給了我們，我們開始入場建造建築，打造屬於自己的社會，但這個工程無疑是巨大的，畢竟鬼工世界實在是太大了，直到現在，我們的工程師都還在開荒建造城市。”

李起亮看著宏偉壯觀的鬼工世界，想起自己的父親，他也是無數工程師當中的一個。

“所以，確實如同鬼工教所說，我們的世界並不是自己創造的，是高等文明送的。”

白鬍子點頭，他的神情忽然變得嚴肅起來，“接下來我要講的內容，希望你們能做到保密，當然，從你們進來的那一刻起，你們的大腦就已經被我植入了病毒，如果你們將違禁內容告訴任何人，那就是觸犯了危害人類安全罪。”

李起亮和程文面面相覷，不敢違抗，他們預感到坐在自己面前的這個人，也許是人類管理層頂端的存在。

“當然你們也不用緊張，我也是為人類的未來著想，我今天找你們來，只是尋求合作，”白鬍子恩威並施，臉色慢慢緩和下來，面向李起亮，“你在港口存放的鬼工球和回憶錄，我們已經代為保管了，所有事情，我們也都知道了”

李起亮一怔，隨即也覺得這是意料之中，為了調查他們和鬼工教之間的聯絡，這些人勢必會把他和程文扒得一乾二淨。

“在監視鬼工教的這些年，我們對他們的所謂神諭早就有所耳聞，一開始我們以為這只是教徒們編撰出來的神話故事，但也心存疑惑和不解，因為鬼工圖紙是天外之物這件事，只有幾個高層知道，於是我們只好把這當作一樁巧合。然而在清剿鬼工教的時候，我們發現了你們，也發現了放在港口的那些東西，地球時代的木匠、神秘的旅遊者、登船攀星的木匠孫子、天外的鬼工圖紙，這一切似乎都能圓上了，於是，我們不得不開始試著去證實那顆鬼工球和這鬼工世界的聯絡。”

“正如你們所猜想的，每一層世界確實各有一處座標與鬼工球上的圖案相對應，比如第15層的世界裂谷、第42層觀星山上的巨人奇石，以及第30層，我們在一座偏遠的無人海島上發現了覆蓋將近三百公里的梔子花群，這三個地方的地底下都隱藏著我們所無法瞭解的機械裝置，我們現在唯一能確定的是，它們跟鬼工主腦的系統相連，但由於某種原因，需要去重新啟用。我們有理由相信，這就是重啟或者剋制主腦的程式，否則主腦為什麼要將它們隱藏？”

“為什麼要對付主腦，它不是整個世界的總工程師嗎？”李起亮問。

“雖然它在被創造最初，就被圖紙的底層架構賦予了維護42層世界正常運轉的使命，但我們無法完全相信它，尤其是在它秘密創立鬼工教以後。”

李起亮感到震驚，“這麼說那些教徒得到的神諭或者啟示……”

“沒錯，鬼工透過雲端網路，或者建立一條秘密的通路，侵入教徒的腦晶片，灌輸思想或者刺激神經，以此產生某種偏執與幻覺，當然，它也可以運用算力辦到很多事情，比如製造某種巧合，讓某個信徒中大獎，遇到貴人，又或者遭遇某種災難，被高空掉落的果實砸死……某種意義上來說，它確實是這個世界的神。”

“你的意思是，我們世界的超級AI智慧背叛了人類？”在一旁一直不說話的程文忽然發問道。

“準確地說，現在的鬼工主腦由兩個機械人格支配著，一個是最初的總工程師，另一個是分離出的破壞者，後者的一切行蹤也是前者透過調查並透露給人類的，我們最擔憂的事情是萬一後者打敗前者，這將是人類的災難。”

“那讓主腦呼叫算力去找回憶錄，然後去檢索地點，不是更快嗎？”李起亮不理解。

“兩個機械格為了鉗制彼此，不讓對方搶先得到重啟程式，已經鎖死了部分算力，而且我認為，這件事的主動權還是要在我們人類手裡。”白鬍子逐漸道出此次會面的最終目的，“我希望你們積極配合我們，去尋找與鬼工球圖案對應的座標地點，破解42處重啟程式，我們會提供一切力所能及的支援，但只能是秘密且謹慎的，一方面要提防主腦發覺，另一方面，要防止機密洩露給其他人。”

“破解之後呢？”李起亮問。

“我打個比方——地球時代的電腦硬碟，當你開啟重置程式，就有選擇權格式化哪個硬碟的資料，同理，當我們優先破解了隱藏的42個程式，就有權力格式化主腦當中卑劣、衝動、極端的人格，也就是抹掉了‘壞的部分’。”

“我想，我們沒有拒絕的權力。”李起亮苦笑，坐在自己的面前的可是擁有絕對權力的存在。

“你有，但我想你會做出正確的選擇，你的父親是優秀的工程師，你的祖輩是航天員、木雕藝術家，你們李家世代能將祖上的物品保留至今，也足見你們對先輩的敬重，同理，你的身上也流淌著擁有高尚品質的血液。”

“我沒有志向拯救世界，我也沒有這個能力。”

“從來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拯救世界，人類的命運是人類自己世世代代所有人一起創造的，只是在拯救世界的這個大事業中，命運選中了你做其中一件比較重要的事罷了，在你們接下來的餘生中，那些任務和計劃不過是無數場長途旅行，很多人一生都沒有離開過自己的層世界，甚至他們自己的小城市。”白鬍子的話一句句錘入李起亮的心，“當然，我們也可以選擇別的特工去做這件事，但顯然他們都不是最優人選。”

李起亮偏頭看向程文，對方沒有答應，也沒有反對。他又把所有事情都捋了一遍，確實自己和程文是最佳的人選，他是回憶錄和鬼工球的傳承者和探索者，程文是天生的資訊蒐集專家，又具有敏銳的偵察與反偵察意識，他們之間的默契度也在一次次的配合中不斷攀升，現在，她已經變成自己的愛人。

想到未來，他不知道未來還會發生什麼變故，他感到惶恐和不安，握緊了拳頭。

就在這時，一隻溫暖的手搭在他的手上，是程文，她沒有說話，但動作的意思已經非常明顯，她將支援並追隨他做的決定。

他很快充滿勇氣，他知道這股力量的出現，是因為他從此有了在乎的人，他不再只為自己而活。

他想，他本身就要拼湊完成整個回憶錄，他們要去很多地方，跨越不同的層世界也需要大量的資源和財力，也許……他可以藉助合理選擇外力，既完成他和程文的研究，又保障他們的安全？

“只要你們能保證我們的安全，並且我們有權中途停止合作。”

“盡我們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