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遙早被這故事感動的葷七八素的,兩個眼睛紅腫著。

池瑜清不知何時,已經坐到了桌前,接過君祈安遞給她的那杯茶,一飲而盡,道:“所以你就羞憤自盡,然後化為了厲鬼,去找王家人報仇了?”

韓裕憤恨道:“對,他們羞辱我,我病入膏肓也無藥石可醫,還不如死了乾淨。可沒想到,上蒼憐我,竟給了我報仇的機會。”

自盡之前,韓裕的鮮血染紅了那破碎的鏡片,在他死後,化為厲鬼之時,他發現自已竟可以藉助銅鏡奪人魂魄。

上蒼給了他報仇的能力,他自然,不會放過折辱他的王家。

他殺了王家上下近百口性命,唯獨輪到王萱兒時,便不忍下手。

自此,王家只剩下王萱兒一人。

此等悽美的故事,著實下飯。

池瑜清覺得餓了,在房中環顧了一圈,也沒找到一個能吃的東西。

剛轉回頭,便見桌上多了一盤精緻的點心。

她驚訝抬頭看向對面的人。

君祈安與她對視,道:“來之前去廚房拿的。”

池瑜清挑眉,拿起一塊糕點塞進了嘴裡,卻發現房中再次安靜了下來。

她抬眸去看,只見房中之人都在盯著她。

池瑜清疑惑道:“怎麼都不說話了?講完了?”

雲遙頂著兩個核桃眼看她:“你怎麼還吃上了?”

池瑜清道:“我餓了。你們別管我,繼續啊。”

“......”

一片寂靜中,君祈安屈指在桌面上敲了兩下,隨後將目光落到了被緊緊縛住的厲鬼身上,緩緩道:“說完了?”

許是魔尊威壓過甚,那厲鬼垂下了頭,竟是不敢再開口。

君祈安道:“既然你說完了,那也該讓那位王家小姐出來說上幾句。”

聞言,韓裕猛然抬起頭,道:“她......她早已轉世,沒有了前世記憶,她......”

君祈安道:“這就不需你操心了。既要翻起往日舊賬,僅憑你一面之詞,自然是不可取信。既如此,那便都來說道說道。”

話音剛落,他一揮手,一直暈著的劉家小姐驟然睜開了雙眼。

她眼中閃過迷茫之色,視線觸到跪在地面的韓裕時,轉而化成了憤恨。

劉小姐......此刻該稱呼她為‘王萱兒’,她痛苦的嘶吼了一聲,撲到韓裕面前,一巴掌狠狠打在他的臉上。

‘王萱兒’咒罵著:“畜生!韓裕,你就是個人面獸心的畜生!”

韓裕死死盯住她:“我是畜生?那你們王家呢?見我家落魄,便對我百般折辱,逼得我自盡,你們王家又算是什麼好東西呢?”

這番爭執,聽起來完全不像是心意相通卻因家族被迫陰陽兩隔的一對璧人,反而像是怨侶才對。

韓裕被縛仙繩牢牢捆住,掙脫不開,便又被‘王萱兒’一巴掌打了過去。

‘王萱兒’字字泣血:“韓裕,你韓家落敗後,是你日日流連煙花酒巷,將所剩無幾的家產敗了個乾淨。我父母看著你長大,說你品行不壞,並未在你家落敗後毀去你我的婚約,反而還讓我安心待嫁。”

“可是你呢?我父母對你的教導,你從未聽到心裡,反而覺得他們是因為你們韓家落敗了而故意羞辱於你,你哄著我,說你會改,會認真讀書去考取功名,風風光光來迎娶我,騙我一次又一次給你送錢。可你改了嗎?你拿著那些錢做了什麼?去肆意玩樂,去吃喝嫖賭。”

啊,這......

雲遙擦乾淨淚水,有幾分尷尬的坐到了池瑜清身邊。

池瑜清對她一笑:“不哭了?”

雲遙臉色一僵:“你早就知道?”

池瑜清搖頭:“不知道。”

接著,她笑道:“這厲鬼的故事漏洞百出,只有你不加思索,他說你還真敢信。”

那邊,韓裕還在與王萱兒爭執。

韓裕道:“王萱兒,我病入膏肓,無錢醫治,向你王家求助卻被趕出家門事實。”

‘王萱兒’道:“將你趕走,是因為我父母徹底對你失望。我得知了訊息後,便連夜給你送去了錢財,可你卻在那夜,將我家上下近百口都......都害死了!”

韓裕道:“那是因為你家管家,他在你離開後闖進我屋裡,不光將那些錢財首飾都拿走了,還折辱於我!”

‘王萱兒’愣了片刻,才道:“我......我不知道,阿裕哥哥,這些事情,我都不知道......”

黑霧消散,韓裕露出一雙通紅的眼眶:“萱兒,你真的不知情?你沒有......沒有同你家人一起羞辱我?”

‘王萱兒’淚如雨下:“我沒有,阿裕哥哥,我怎麼會那麼對你,我是真的不知情。”

“萱兒......”

“阿裕哥哥......”

兩個正在翻舊賬的鬼,就這麼在此刻和解相擁了。

池瑜清瞬間覺得嘴裡的糕點不香了。

君祈安倒了杯茶遞給她:“吃不下就不吃了。”

池瑜清點頭,眼前這情形,她很難吃得下了。

用茶水清了清口,池瑜清咳了一聲,喚回那邊即將要開始互訴思念之情的二鬼。

池瑜清道:“王小姐,你一點兒都不好奇,當初這位韓公子是得了什麼病才被你父母給趕了出去的?你也一點兒都不好奇,韓公子自盡之前,你家管家究竟是為何而去找了他的麻煩?我反正是看著你家那位管家歲數也不小了,應當是不那麼愛管閒事的。”

“還有,容我提醒你一句,你現在抱著的,是殺你父母、滅你滿門的厲鬼。”

她話音剛落,便聽見韓裕惱羞成怒的喝了一聲:“要你多嘴!”

君祈安冷眼掃過,搭在桌上的五指驟然收攏,韓裕瞬間感覺一股巨大的威壓感擠壓著自已,彷彿稍不留意,他的魂魄下一刻便會直接爆裂。

他對上君祈安的冰冷冷的目光,想要開口求饒,卻發不出聲音。

下一刻,一陣光圈驟縮,厲鬼消失不見,轉而一面小巧的金鏡落在地面上。

池瑜清拍了拍愣神的雲遙:“去拿啊,趨陰鏡。”

雲遙走過去,在鏡面畫了道符,才將鏡子收在隨身的乾坤袋裡。

她轉過身,有幾分羞愧:“這鏡子......不是我收的。”

池瑜清擺手:“無所謂,你拿著回去了就是你收的。而且就算你回山之後說這趨陰鏡是魔尊大人收的,也沒人會信。”

畢竟誰能想到堂堂魔尊大人成日裡不忙正事,跟著兩個仙山小弟子跑到這裡來收一面鏡子。

池瑜清看了眼呆坐在地上,還未回過神來的‘王萱兒’,道:“尊上,這位王小姐......”

君祈安抬眸,對她微微勾唇:“無事,從冥界借出來的一縷殘魂,還回去便好。”

他正要抬手,卻聽‘王萱兒’突然喃喃道:“我想起來了,我是......墜入池塘裡,被淹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