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是在邵捷扛不住躺下睡著後十分鐘左右醒來的,他發現自已在酒店裡後很冷靜地開始回想起自已是被旁邊床的大少爺帶回來的,由此忍不住多看了對方几眼。

說實在話,九霄的心情多少有點複雜。

他大概是知道自已喜歡這個人,一見鍾情的是那張臉,所以在邵捷轉學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總是強調自已暗戀的只是一個人的外表而已,談不上對邵捷有真正的感情。

他們兩個人的相遇就是兩條交叉的直線,本就不可能平行將來還會漸行漸遠。

不過,邵捷上了高中後似乎開朗了很多,沒有了那時候只與籃球做伴的冷戾之氣。

九霄把床,卻不由自主地想:他是不是對每個人都這麼好?

反正,他應該不是那個特殊的。

末了,九霄從錢包拿出來一些錢,心裡盤算了零食錢、飯酒錢之類的,塞了幾百塊現金在邵捷的胸口,然後把大少爺的手掌壓上去。

為了有個交代,九霄還撕下了筆記本空白的一頁,寫了幾句話和錢放在了一塊。做完這些後,他穿著校服拎著書包輕手輕腳地離開了這裡。

回家後,他看到村口有一對老人打罵自已的兒子,圍觀的人都看不下去了,分成了兩撥,一撥人抱住老頭子的腰、手,餵給老婆婆治心臟病的藥,另一撥人則把被打得滿身狼狽的兩個男人拉到了村口的大榕樹下,讓雙方保持安全距離。

九霄原本沒想過去湊熱鬧,但聽到嘴碎的大媽說“同性戀”三個字就不得不停了腳步,走過去看看。

頭髮花白的幾個老頭看到了九霄,晦氣地扔掉了手裡的煙,暗罵:“巫婆的外孫來了。”

更有甚者,還當著他的面說他是小怪物。

只因為,他們幾年前看到九霄身上趴著一隻不像壁虎也不像蛇的罐罐。

村裡老人十分忌諱這種東西,認為養這個小怪物會給村裡的人帶來禍端,剛開始發現前還三番兩次想要捉到罐罐然後弄死它。不過它很聰明機靈,從來沒讓別人得過手,一直和九霄寸步不離。

但村裡也有明事理的長輩們護著九霄,覺得他一個留守兒童和外婆住在破舊的吊腳樓很不容易,家裡有什麼好東西見到了九霄都會讓九霄帶點回去。

後來,常吃百家飯的九霄為了還人情時常幫助村裡的同齡人不受欺負(張元直除外),一度被張元直他們幾個隔壁村的叫做村霸。

他大伯母把九霄拉過去,一見面就問這孩子吃飯了沒,要不要去和堂弟玩。九霄就順勢直接問大伯母怎麼回事,坐在大榕樹的樹根上從書包拿出來碘伏和棉籤遞給了那兩個互相攙扶舉止親暱的男人。

他們道了謝,露出了個十分勉強的微笑。

打人的是村裡頭頗有聲望的白家老頭,他最得意的就是自已的狀元小兒子。自打白家小兒子成了市裡的理科狀元去了北大讀書,老兩口就經常把這個兒子掛在嘴邊,天天給祖宗上香,旁人見了都得說白家祖墳冒了青煙。

但他們沒想到的是,自已給小兒子催婚找個有錢的漂亮媳婦沒找到就算了,他竟然把一個男人帶回了家,跪在自已面前說他愛的是眼前的這個男人,而且還在國外結婚領證。

白家老頭看他們手上的對戒,氣急攻心,抄起牆角的木棍就往他們身上掄,大喊著要把這對不知廉恥的狗男男打死在祖宗面前,別侮辱了白家的門楣。

就這樣,他們四個就鬧到了村口,村長都攔不住只能叫來附近看戲的幾個人攔住老頭子和老婆子,別讓他們把人給打死了。

九霄看那白家老頭緩過氣兒,雙目似見了仇家一般地紅,直接擋在了那兩個男人面前。

白家老頭用棍子指著九霄,威脅:“你不要多管閒事,我老白清理門戶,你們有多遠滾多遠!”

這句話一出,白家小兒子怔怔地看著自已父母,烏青的眼角終究是淌下了淚。

“爸……”

白家老頭蹭地站起來,吐了口水,恨不得沒生過這個兒子:

“我沒你這個兒子!噁心的同性戀!”

沒過多久,白家老頭就帶著自已老婆回家,憤憤地關上了大門。誰也不見,誰也不給開。

他們身上有不少傷,他男人胸口被踢了一腳,疼得蜷縮在白家小兒子懷裡無法動彈。九霄懷疑這個男人肋骨骨折,情況可能還很危險,就借大伯家的三輪車帶他們去鎮上轉車然後去市裡的大醫院檢檢視病。

白家小兒子一直對九霄說謝謝,精神狀態卻很不好,九霄便陪著他們去了醫院。醫生給傷者拍片檢查後,說送過來的及時,可以馬上安排手術。

九霄看白汝笙魂不守舍地守在手術室外,就向對方拿了些證件和足夠的金錢幫他們辦了手續交了款。然後,他跑去市場買了點新鮮水果和吃的,一股腦兒塞到白汝笙懷裡,說了幾句照顧病患的注意事項。

白汝笙覺得九霄眼熟,但是想不起來他是那家的孩子,就說:

“你對我們真好,不知道怎麼稱呼?”

九霄遞給他一杯溫水:“九霄。”

白汝笙似乎是想起來一點小時候的事了,哦了一聲,用那雙溫柔和氣的眼神看著他,說:

“你家是不是住在半山腰,家裡有個外婆?”

九霄點頭,看來這個白大哥好像還記得他。

白汝笙手握著溫熱的一次性水杯,淡淡地一笑:“說起來你那時候經常找我借筆記、字帖,還說想畫畫來著,現在長高了人更帥氣了,我去上大學畢業工作後很少回老家一時間也認不出你來了。”

“很正常,”九霄站在長椅一端,背靠牆壁,雙手插兜“那個人,你很喜歡他嗎?”

突然被問到這種問題,白汝笙盯著手術室門口,摸著自已的心口,像是在宣誓什麼。

“我愛他,他也愛我。”

九霄似乎是不太能理解。

白汝笙低聲問:“我愛的人是個男的,你也會覺得我噁心嗎?”

“不會。”

九霄把一個剝了殼的雞蛋給他,讓他敷在臉上。

“愛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