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少俠,你對我父的救命之恩,我萬死不能報答。你在梁京若是遇上何事,儘管招呼我孫嫋,就是在槐裡五巷,都要給我三分薄面。”孫嫋抹去了眼角的淚水,雙目通紅地打量起疾平安的模樣。

少年瞧著十七八,尚未及冠的模樣。

臉上的面板白嫩,身上的衣服瞧著粗劣,像是梁京城外的農夫所穿,背上揹著一把大刀。神情不鹹不淡,一副讓人敬而遠之的冷淡模樣。

但孫嫋是自小跟著孫青走街串巷叫賣的爽利女子,就沒有她搭不上話的人。

孫嫋正欲伸手拉人,卻被疾平安輕巧躲過,她也不惱:“真真是年輕啊,瞧著比四弟還要小上幾歲。可曾婚配?聽聞你獨身一人前來,若你瞧上哪家姑娘,也可請你孫姐我上門說道說道。”

“不必。”在古代也要被催婚?還是娶小姑娘,這萬萬不可。

“別害羞嘛,這便說好了,日後用得上的,就來找你孫姐。”

“好了,嫋嫋。初初見面,你實在太熱情了,晚膳可備好了?”孫青出言打斷了孫嫋的唱唸做打,說是埋怨,實則是維護。

孫嫋一拍手:“嗐!瞧我,見了阿父你太開心了。晚膳早就備好了,成管家,速速安排吧。”

她說著話拉著兒子,順道擠開了孫青身邊的孫鵬夫婦,親暱地靠近老父親。

被擠開的孫鵬夫婦,面色一僵,又迅速收拾好神情,落在了最後。

總覺得,飯桌是一個是非之地。

疾平安打定主意,要在飯桌上做一個不言不語、矇頭吃飯的木頭人。

作為客人,疾平安坐在孫青右手邊,其左手邊坐著會來事的孫嫋,孫鴻夫婦、孫鳴、孫鵬夫婦依次落座圓桌旁。

疾平安曾聽聞古代吃飯,是要分兩桌的,男子一桌,女子一桌。

但孫家似乎沒有這種規矩,不然她可不知道要坐哪一桌了。

飯桌上,九大盤菜,葷素各佔一半,是疾平安穿越後見到的最好菜色,沒有之一。

甫一落座,疾平安還沒有來得及動筷子。

就見孫鴻妻子扯了扯孫鴻的衣袖,孫鴻到底拗不過妻子,站了起來:““阿父,兒在此先敬您一杯!聽您說這一路多艱難坎坷,為人子,卻不能為父分憂,兒實在坐立難安,羞愧不已。但得見您毫髮無損,我亦是感激上蒼。此杯敬您,願您日後出行平安順遂。”

說罷,孫鴻端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好好好!”孫青聽得雙目含淚,一把舉起手中酒杯同飲。

孫青四十出頭,上頭父母早逝,妻子又已離開多年,平生夙願就是看著子女成器。

孫鴻妻子瞧著公爹心情好,忙是乘勝追擊:“阿父,夫君他業已成家多年,也該立業了。他想著經營一家書店,您看可否將城北那個鋪子交予夫君試試手?”

“弟妹真是好眼光,城北鋪子是家裡頭最好不過的一個鋪子。這樣好的鋪子,拿來練手,未免太奢侈了吧。大弟他前些年又不是沒試過,都不了了之啊。”說話的是孫嫋。

在孫嫋開口的那一刻,孫鴻夫妻臉上神情瞬間僵住。

孫鴻妻子忍不住又扯了把丈夫的衣袖,卻被丈夫輕輕拂去。

她沒好氣地瞪了一眼丈夫,語氣生硬地反駁:“家裡的生意,到底是姓孫。”

“怎麼,難道我不姓孫嗎?大弟啊,當年我們母親走的早,若不是我,又跟著阿父走街串巷,又照顧你們三個,何至於有今日的孫家?”孫嫋毫不客氣地反駁。

這些家事,真的適合在她這麼一個外人面前吵嗎?

疾平安默默扒飯,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我不是這個意思,大姐對孫家的功勞自然是抹不掉的,可你現在到底是桑家婦了。”孫鴻妻子急得臉都紅了,訥訥無言。

孫青頭疼扶額:“好了好了,這種事情飯後再說。今日怎麼不見桑竹來?”

談及起自已的丈夫,孫嫋面色一冷:“誰知道呢,我三日裡能見上他一回就不錯了。”

“唉,倘若當初乃父我再爭氣先,何至於讓你嫁了這麼個玩意。”孫青嘆氣。

“阿父,那是我自已選的,何況我有了桑金,足夠了。”孫嫋攬過身邊的孩子,面上不見頹喪之氣。

話還未落地,便遙遙聽見一句。

“岳父,小婿來遲!特獻上美酒一斗。”

人經不起說談,這一說,人便到了。

來者是個胖乎的中等身材,面部飽滿,一雙眼被擠得只剩下一條縫,唯一出挑的就是那鼻子,飽滿高挺,是藏財之相。

他走三步歇上一口氣,額頭處的汗如流水般淌下。

疾平安咬了一口雞腿肉,瞧了眼桑竹,又瞧了眼孫嫋懷中的男童桑金。

還好孩子隨媽,瘦得看著健康。

桑竹一來,孫家人臉上的表情大差不差,都有一瞬間的嫌棄。

孫嫋斜眼瞥桑竹,而後收回,面色冷然。

桑竹想要靠近,她不動聲色地遠離。

“今日不知你要來,便開了席面。”孫青臉上笑呵呵,很好地掩藏住了嫌棄。

桑竹卻是不介意:“無妨無妨,自家人不見外,嚐嚐這去歲釀的新酒,入喉綿軟後勁足。”

說著,他張羅著隨從將手中酒倒在每個人的酒杯中。

孫鵬妻子是新婦,一向不欲多話,但此刻語氣很衝:“姐夫,這酒又是從那秋娘子處買來的?那秋娘子是寡婦,而你又有家室,還是避點嫌吧。”

桑竹臉上依舊笑呵呵:“我沒那個心思,見她一個寡婦獨自帶孩子求生活,便想著幫上一幫。”

“可姐夫……”

“夠了。二弟妹,你姐夫願意幫就幫吧的。”孫嫋很是大度。

桑竹趕緊打蛇隨棍上:“你瞧,你姐姐都樂意我幫。”

沉默從整個飯桌上瀰漫開來,眾人的表情都難以言喻,只有桑竹樂呵呵地笑著。

“呦,這裡還有位年輕兒郎,是誰家的?”桑竹似乎這才注意到坐在一邊的疾平安。

疾平安嚥下最後一口腿肉,心滿意足了。

“這位是疾少俠,前些日子於樺城官道上,從綠巾賊手下救了我一命,打算在梁京住下。桑竹,你明日帶她去看看房子吧。”孫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