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閒散人員。

得益於初中時從DVD機裡窺得的江湖義氣,初二那年拉著好兄弟揍了老師一頓,臨走前還不忘一腳踹翻了講臺。

我和好兄弟順利成為了縣城街頭裡的古惑仔,或者說是混混。

街機廳裡總有我和好兄弟兩人的身影,我們可以一隻手一枚幣打通裡面的所有遊戲,照著我最喜歡的遊戲角色,我也去理髮店染了一頭紅色頭髮。

其實我們也想過南下去找份工作,自食其力,只是年齡的硬性指標將我們拒之門外,而開著修車廠的叔叔也因為我“不聽話”婉拒了去給他做學徒的想法。

為了有錢吃飯和抽菸,我們倆混跡在街機廳和網咖之間,徘徊在那些身穿校服的學生周圍。

起初只是向他們借,後來乾脆直接要,直到被我揍過的學生見到我主動拿出了身上的二十塊零花錢,我才知道原來我也能像電視裡的江湖大哥一樣收“保護費”。

直到有一天,我在網咖向學生索取保護費,這個學生假借上廁所跑到了收銀臺,他向網咖老闆說了我倆的勒索他的事情。

我們被趕了出來,準確的說是被網咖老闆丟了出來。

之後,我們再也不敢去這家網咖了,因為我們當地有傳聞,這老闆是個狠角色。

為了吃飯,我們的作息時間慢慢變化了,我們開始晝伏夜出。

因為修摩托車的老闆會回收摩托車上的啟動電瓶,雖然新舊不同但幾乎每個都能賣五十元左右。

五十元足可以讓我們在網咖包夜五天,或是買上三四包香菸,是的此時的我們已經染上了煙癮,而不是從前那種抽著玩玩。

隨著十五歲的生日過去,我漸漸開始對異性產生興趣,我總會在夢中夢見一些令人臉紅心跳的場景。

自此以後,我會和我的好兄弟在週五放學的時候在學校門口叼著煙,言語調戲著那些放學回家的女學生。

但是不知道是我的髮型不夠帥還是身後的么二五摩托不夠拉風,始終沒有找到屬於我的“小結巴”。

我盯著我的手臂,感覺似乎是缺少了點社會人的標誌才讓那些妹妹不肯多看我一眼,我便騎著我的車來到了巷尾的紋身店,但老闆只是看了我一眼就把我轟了出來。

不死心的我從朋友那裡得知,用縫衣針加藍色墨水可以自已紋身,我頓時喜出望外,回到家關上房門就開始了嘗試。

忍受了數天的過敏和瘙癢,我的手臂上終於也有了夢寐以求的紋身,只是手藝差了點。

自此以後,我幾乎成天穿著背心,就是為了能把我的手臂露出來。

看著周圍投向我的目光,我就知道我已經成為了世俗意義上的不良青少年。

我終於鼓起勇氣走進了從前不敢進去的KTV,走進了這個比網咖街機廳更亂的地方。

在這裡,我認識了林老闆。

看著他身上的過肩龍,我知道我找到了屬於我的圈子。

林老闆是個好人,只是問了我的年紀便知道了我目前的困境,他要給我介紹一份工作。

隨著捲簾門被拉開,一股濃烈而刺鼻的煙霧頓時向外湧出。

雖然已經是凌晨時分,裡面卻依舊人聲鼎沸,他們圍坐在賭桌前下著賭注。

角落的桌子後面坐著一個面無表情的女人,她盯著那臺響個不停的驗鈔機,熟練的將現金打成捆,放進桌下的紙箱裡。

等了好一會兒,林老闆終於出來了,給了我手裡塞進兩千塊錢後說:“以後你就在這附近轉,看到有在附近晃悠的人就告訴我。”

說完,他就給我我一個對講機,手把手教我怎麼用它說話。

看著手裡的錢,我有點疑惑地問他:“我的工作就這麼簡單?”

林老闆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就是這麼簡單!如果你做得好,哥還會給你介紹更好的工作!”

兩千塊,我不敢想象要是靠拆電瓶需要多久才能賺到。

自此以後,每天晚上十點鐘我就會準時出現在這巷子附近,直到早晨六點,我就可以回到林哥租給我住的出租屋休息。

由於工作時間的重合,我認識了附近髮廊的小麗,她也會像我一樣在這附近轉悠。

她年齡比我大兩三歲,也是初中便輟學出來謀生計,與我不同的則是,她是家裡沒錢供她繼續讀書。

與其說是沒錢,倒不如說是生錯了性別,家中的弟弟即使沒考上重點中學也還是花錢給他弄了個插班生座位。

原本有望考上的小麗則站在了這裡,笨拙的學著別人往臉上抹著各種廉價化妝品,以期提高鐘點價格或是賺些小費。

今天,她在這附近轉悠了許久,估摸著應該三個小時有餘,遲遲沒有看到有男人摟著她走進發廊。

平日裡只是遠遠相望的小麗竟然主動朝我走了過來,伸手摸了摸我手臂上自已紋的紋身,還笑著說:“大哥自已弄的?挺厲害呀!”

短短几個字,我的心底不由得自豪了起來,想當年在學校,老師們對我的評價可從來都是“老鼠屎”“臭狗屎”之類的,而眼前這姑娘竟然誇了我。

我們靠在牆壁上聊了起來……

她想賺錢供完弟弟上大學,然後找個沒人認識自已的城市開一家早餐店。

因為父母承諾過她,只要弟弟讀完大學,就不會再過問自已生活,不會再提什麼養育之恩之類的話。

良心和孝道,很多時候成為了對她口誅筆伐的工具,最後成為了禁錮她的枷鎖。

像我這種“良心被狗吃了,敢打老師!”的人,身上反而少了很多包袱。

遠處,紅藍警燈只是閃爍了一下,我們倆便四散而逃,我拿著對講機大聲說著:“風緊扯呼。”

好在,有驚無險,似乎只是一名例行巡邏的探員誤觸了摩托車上的警燈。

我又回到了原地,賭場的日光燈又被點亮了,小麗又走了過來……

她問起了我的理想,我冥思苦想一番只依稀記得小學課堂上說過:“我長大想做科學家。”這句話我沒能說出口,只是苦笑著把玩手中的對講機。

小麗忽然小心翼翼的問我:“你能請我喝一杯奶茶嗎?”

我想了一下,就把對講機放在她的手中,出去大街上看看有沒有還沒打烊的鋪子。

一杯三塊錢的奶茶,對於每月能賺兩千塊的我來說並不算奢侈,我毫不猶豫買下了兩杯甚至還買了不少油炸小吃。

百無聊賴的夜晚,有個人能陪自已說說話也不錯。

此後,每當小麗得空,就會過來找我聊天,有時聊著過去,有時聊起未來,卻總是不會聊起現在的我和她。

賭場的客人進進出出,有的歡喜,有的憂愁,有的將錢塞進小麗的胸口,摟著她就走進了不遠處的髮廊裡。

不知何時,我竟然開始有些厭惡那些小麗的“衣食父母”。

直到有一天,小麗哭著跑向我,身後一個衣衫不整中年男人握著皮鞭追了出來。

她躲在我的身後,對我說:“這個人不停拿鞭子打我,我很害怕就跑了出來。”

我想了想,拿起對講機喊了幾個賭場裡的兄弟出來,那中年男人見我們人多頓時就逃走了。

林哥的生意越做越大,甚至包下了郊外的一片沙場,做起了建材生意。

不知是他打點過的緣故還是監管上的漏洞,他的採砂船可以日以繼夜從河床上給他創造著財富。

他問我要不要去沙場工作,我婉拒了,因為這裡有一個曾在我身後哭鼻子的姑娘。

終於,在我生日那天,小麗提著一盒蛋糕敲響了我出租屋的鐵門。

我已經不知道多少年沒有過生日,而小麗卻記住了我不經意間給她看過的證件上的日期。

回憶著看過的電視劇,我學著江湖大哥的口吻,一把將她攬入懷中,說:“做我的女人可以嗎?”

她卻點了點著我的鼻子說我幼稚,但還是主動親了我一口,讓我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唇齒之間,她脫下了我的衣服,直到彼此的肌膚接觸,我終於還是將她按倒在床。

此後,她便辭職了,而我的出租屋內多了一位做好飯菜盼著我回到家中的女人。

兩個遊蕩在外的靈魂頓時有了一個歸宿。

原本花錢無節制的我,開始抽起了幾元一包的便宜煙,因為小麗懷上了我們倆的孩子。

小麗開始需要頻繁出入醫院檢查,日常花費驟然提升,原本一個月兩千塊的收入已經支撐不住這龐大的開銷,我最終還是找了林哥。

他給了我一份新的工作——擺場。

擺場就是恐嚇,或者說是撐場面,每次擺場我都能拿到兩百元甚至更多的報酬。

因為沙場生意不乏經濟糾葛,很多時候探員解決不了的問題就要透過擺場解決,雙方叫齊擺場的小弟到指定的位置談判。

人多的一方往往就佔據更多的話語權。

但是,談不攏的情況也很多,這時候原本的談判也很可能成為械鬥。

自從換了工作,鋼管沒少挨,身上大大小小也縫了好幾處針。

身上的紋身似乎漸漸已經沒了威懾力,不像從前能夠露出來嚇唬穿著校服的學生。

一個又一個月,小麗的肚子越來越大,預產期的臨近不得不讓我推掉了一切工作,專心陪護著我最愛的女人……

湊在她肚子上聽著小生命的胎動,我開始幻想起未來他呱呱墜地的模樣。

但是,我看著月餅盒裡的存款,顯然不足以支撐去醫院生產的花費。

我走到了樓下的小賣部,拿出電話機輸著林哥的電話號碼,我告訴他現在非常需要錢。

次日,那部破舊的皮卡車又來到了我出租屋的樓下。

到了目的地,我熟練的從皮卡車車斗中拿了一把西瓜刀。

還是照舊的談判,還是劍拔弩張的雙方,還是一通漫無目的的盲目揮砍。

但這次,幸運女神沒有眷顧我,對方那邊那個曾經被我砍過的傢伙在混亂的械鬥中認出了我,他徑直朝著我砍了過來。

腎上腺素讓我沒有過多疼痛,但是噴湧而出的鮮血終究還是透支掉了我的體力,我倒在血泊之中,而械鬥還在繼續……

彌留之際,我的腦海裡,我的孩子呱呱墜地,他茁壯的成長,他考上了大學,他當上了經理,他娶了妻生了一對龍鳳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