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外雨聲漸歇,但那一層足以遮天蔽日的烏雲仍未散去,叫人難以透過天象辨別此刻具體時辰。

強行摒除腦海裡沈懷期換衣服的窸窣聲,魚雁書背對著他,盤腿坐在地上心煩意亂地開始整理包裹裡的東西。

幾許枯柴燃起的火光不停跳躍著,照在她秀美的側臉上,在山洞石壁上打出一道陰影,竟連影子上的羽睫都清晰可見。

融融暖意傳進心底,驅散了雨夜中的寒涼。

沈懷期艱難地湊到她身後,滿是好奇地看著她手裡的動作。

……

因為傷情的原因,此刻他的面色蒼白,那雙眸子在搖曳的火光下顯得愈發星光熠熠,滿目溫情。

隨著肩膀上一股子重力壓下來,沈懷期溫熱的呼吸打在魚雁書頸側,泛起幾許癢意。

她下意識伸手撓了撓,卻被沈懷期一把擒住,他骨節分明的手指順勢穿過她的指縫,與她十指相扣。

即便是青天白日,這樣的姿勢也是十分曖昧的,更何況現在孤男寡女,還是在荒無人煙的山洞。

在昏沉的火光之下,這樣的氣氛顯得更為古怪了。

魚雁書的面色早已紅得滴血。

此刻他還緊緊攥著她的左手,順勢環在她的腰上,她的另一隻手還在無措地提著一片還未疊好的衣料,卻也被他一把撈回。

他略帶薄繭的大手在那一雙溫軟的柔夷上繾綣摩挲。

她頭上的釵環已經盡數卸下,還未乾透的髮間散發著隱隱香氣惹人迷醉。

“阿雁……”

大抵是真的困了,他的聲音柔軟又沙啞,沈懷期眷戀地在她脖頸之間親暱地蹭了蹭,不久,魚雁書的耳側便傳來他均勻且綿長的呼吸。

她費了老大勁才將像個八爪魚一樣環在自已身上的沈懷期扒下來放在乾草上,誰料自已才剛準備起身,便又被他抓住衣角一把扯了回去。

她試圖掙扎了幾下,卻毫無作用。

直到他捂住胸口,喉間溢位幾聲痛苦的悶哼。

魚雁書無法,只能皺著臉任由他攬著,她報復般的想伸手去掐他的臉,卻無意間觸及了他微皺的眉頭。

空氣中傳來一聲屬於女子的無奈嘆息。

她抬手輕輕將他眉間的褶皺撫平,火光早已熄滅,誰也不知道,漆黑的夜裡,小魔君的雙眼比天上的星星還要明亮,眉宇間盡是得逞的笑意。

忙活了大半夜,魚雁書也十分疲倦,就著這個姿勢枕著他的手臂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黎明破開黑暗,清脆的鳥鳴伴隨著水珠滴落的聲音傳進這一方小山洞內。

魚雁書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抬眸便察覺沈懷期不知何時已經醒了過來。

此時他側著身子,單手支起下頜,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隨後他的視線下移,她也跟隨著他的視線向下看去,自已的一隻手竟然虛虛地搭在他勁瘦的腰間。

一夜過去,他的衣服已經不似剛換上那般整齊,此刻的他衣襟散亂,依稀能透過領口看見那纏在他胸口的繃帶。

現在的他不像三界中令人聞風喪膽的小魔君,更像是仙門裡談之臉紅心跳的合歡宗男修。

“若阿雁實在喜歡,在下便是脫了衣服任由劍主上下其手也未嘗不可,大可不必在我負傷之時乘人之危。”

明擺著睜眼說瞎話。

魚雁書彷彿被他腰間的溫度燙到,慌亂地將手拿開:“你胡說!昨晚明明就是你……”

“嗯……阿雁說是什麼就是什麼吧,我雖受了些傷,但並不致命,想來若是我強迫阿雁,阿雁反抗不過,也是說得過去的。”

他滿目猩紅,讓人不得不懷疑他是否下一秒就會落下淚來,那雙眼看向她時像極了在看一個提起褲子不認賬的負心漢。

魚雁書卻聽出了他話裡的意思。

不外乎就是他受了傷,哪裡有力氣控制得了她,話裡話外都是在把屎盆子往她頭上扣。

魚雁書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她咬了咬嘴唇,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你……你不要臉!”

沈懷期輕笑一聲,“嗯,我不要臉。”

他的語氣很輕,卻像是一把重錘,狠狠地敲在了魚雁書的心上。

魚雁書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她看著沈懷期,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就在這時,沈懷期忽然湊近她,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道,“阿雁,不如你嫁給我吧。”

魚雁書的臉“唰”的一下紅透了,她結結巴巴地說道,“你……你說什麼胡話!”

沈懷期卻難得認真地看著她,“我沒有說胡話,難道你不想負責?”

魚雁書的心裡像是有一頭小鹿在亂撞,她的大腦飛速運轉,不停思索著怎麼回答他的話。

幽靜的山洞內傳來男人深深的嘆息,音浪打在不規整的石壁上,迴音清晰可聞。

沈懷期自顧地捻起她散亂的髮絲,一縷一縷繞在頭頂,挽出一個精緻的髮髻。

他在她昨夜拆下來那一堆首飾裡挑挑揀揀,選了她平時最喜歡的一一簪上。

“你若不願,我自是不會強求,按我們一族的規矩,男子若是失了清白,左右也不過是被關在十里崖下了卻殘生,縱有一年一度的天雷落下,和常年肆虐的罡風,卻至少不會危及我的性命,就是時間一久或許會生出些寂寥,不知阿雁可願來看我?”

他輕輕抬起她的下頜,指尖輕觸她的眉心,眼裡閃過一絲遺憾。

那裡還缺了一處花鈿。

他總是喜歡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

魚雁書卻一把拍開他作亂的手,半晌她才猶猶豫豫地問他:“你說的可是真的?”

雖然她並未聽說過什麼十里崖,可聽他的形容,十里崖的確算不得什麼好地方。

她不是忘恩負義之人,此刻的憂心也是認真的。

沈懷期摩挲著指腹,那裡還帶著她眉心的餘溫。

他的面色蒼白,整個人身上都有一種將要破碎的意味,他神色懨懨地點了點頭。

“嗯。”

“好,我答應你。”

魚雁書直視著他的雙眼,滿是認真道。

沈懷期的眼中閃過稍縱即逝的驚喜,轉瞬就被他強行按下。

“真的?”

“真的。”她鄭重地點頭。

得到她肯定的答覆,沈懷期的鬱色一掃而空。

那一瞬間,天地失色,萬籟俱寂。

似乎他那雙星光熠熠的眸子裡再也容不下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