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已經被沈懷期打理乾淨,屋前長著一棵盤枝錯節的大樹,陽光穿透層層凋零的枝葉,樹影搖曳,灑落一地婆娑,照得人暖意融融。

魚雁書不知道從哪找來了一張椅子,此刻正坐在樹下細細打量著院子裡還在忙碌的男人。

他手中的劍身上滿是奇異的紋路,雖不如隨他一起征戰魔界的那把,卻也絕不是一把普通的劍。

此刻那把劍隨著他的動作,一下一下揮向那些木頭,魚雁書雖不是劍修,此刻卻仍然癟了癟嘴,覺得有些暴殄天物。

今日日頭盛,便是深秋也使得沈懷期身上覆上了一層薄汗,他嫌棄地將汗擦去,盤算著有空得下山買兩身換洗的衣物,順便給臭女人也帶兩身。

眼看著劈好的柴差不多夠用了,他收起劍,下意識地朝魚雁書的方向看去,正對上她那雙昏昏欲睡的眸子。

她雙手托腮,仍是倔強地不肯閤眼。

見他忙完手上的事,魚雁書一下來了精神,起身向他走去,停在他身前兩步的位置。

“沈懷期,你教我用劍吧。”

她猶猶豫豫地開口,她其實摸不準沈懷期會不會同意,畢竟他們二人的關係的確比較微妙。

在原本的世界裡鬥了幾十年,現在又被迫綁到一條船上。

但是這具身體沒有絲毫內力,仇家又太多,總不能每次遇上事情都指望對面是一群傻子。

昨天發生的事情還歷歷在目。

那個香囊裡裝的都是些女兒家愛用,再普通不過的香料,幸而在場的都是些不懂這些的男人,辨認不出。

恰逢有幾個應該是花粉過敏的,便讓她矇混了過去。

雖然現在已經知曉沈懷期那時就在附近,真到了千鈞一髮的時刻,他不會袖手旁觀,但沈懷期不可能一直跟著自已,她也不能總把安危寄託在別人身上。

行走江湖,總要有一門傍身的技法,與其頂著她目前這個臭名昭著的身份去尋一個願意傳授她武藝的人,現成的沈懷期反而是更好的選擇。

世人都尊稱她一聲折風劍主,可她自已也知道,神劍折風自認主之後從未出鞘。

連劍都拔不出的劍主,說白了就是個笑話。

沈懷期抱著那把入鞘的劍,看向她的神情帶著些揶揄。

見他如此,魚雁書一句‘不想教就算了’的話堵在嘴邊便被他打斷了。

“哦?那你叫聲師父來聽聽。”

倒是沒有直接拒絕,只是那張湊過來的臉眉眼微揚,總讓人覺得輕佻。

不出意料,迎接他的又是一腳。

他將劍隨意地扔在一旁,抱著一隻腿單膝站立。

半天從牙縫裡面擠出幾個字:“你這個毒婦!”

卻在收到她一記眼刀之後再次陷入了沉默。

罷了,不跟女人計較。

真小心眼。

魚雁書見他背過身去,對著那堆劈好的柴挑挑揀揀。

她微微嘆了口氣,想著是不是自已太過分了。

怎麼說也是她有求於人。

“對……”不起三字還未說完,一截枯枝便橫在她身前。

沈懷期不自然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你身上還有傷,不適合拿劍,先用這個代替吧。”

她先是詫異,隨即輕輕接過他遞來的枯枝,展顏。

一路風吹草低,零星幾隻越冬的鳥雀從還未枯黃的草叢中探出小腦袋,伴隨著一道枯木斷裂的咔嚓聲響起,驚得眾鳥紛飛。

魚雁書跟著沈懷期的腳步,尋到了一處空曠的地界。

這裡離小破屋有一段距離,附近還有一條小溪流,是沈懷期挑水的地方,環境清幽,令人身心舒暢。

在沈懷期一個早晨的指導下,魚雁書的基礎招式也算是有了幾分意思。

不過還需要更多時間加以鞏固。

等到基礎打好了,才方便學習接下來更復雜的招式。

與她這邊的小打小鬧不同,沈懷期這廂也折了根枯枝在一旁揮舞。

他的動作行雲流水,氣勢磅礴。

魚雁書仔細看著他手上的樹枝,與她手上的別無二致。

偏偏他的劍氣所到之處,披荊斬棘。

一套劍法施展下來,方圓幾丈寸草不生。

魚雁書不禁想到了一個更適合他的職業。

可惜了,此處沒有稻田。

收招時挽了個劍花,沈懷期察覺她的目光,回望著她。

見她若有所思,卻不知她究竟在想些什麼,於是湊上前去。

“厲害嗎?想不想學?”

他的聲音實在是欠揍,魚雁書心中微惱。

但具體要說想嗎?自然是想的。

她下意識地點頭。

她的回應超出了他的意料,按照沈懷期的預想,她應該踹自已一腳,再不濟也要和他鬥上幾句嘴。

“你不罵我?”

他試探性地問出聲來。

看著魚雁書的臉上先是詫異,隨後露出嫌棄的神色,最後緩緩吐出幾個字:“你有病?”

沈懷期訕訕地收回那隻欲從她臉上揭下一層人皮面具的手,用只有他自已能聽見的聲音長吁了口氣。

嚇死了差點以為她被奪舍了。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將手上的樹枝隨手一扔,拍了拍手,整理好衣服上的褶皺,示意魚雁書跟著他向來時的方向走去。

“不早了,先回去吧。”

少量活動有利於身體恢復,習武需要經年累月的積累,但不論是她自身還是她這具身體的主人,都沒有習武的經驗,終歸是一口氣吃不成胖子,故而能慢慢循序漸進。

可現在的情況真的允許她慢慢積累嗎?

她開始不確定了。

罷了,不論是要刻苦練習還是循序漸進,一切都建立在她身體恢復的前提之下。

所以,目前最重要的還是趕緊養好身體。

想明白這些,魚雁書也不再過多糾結,也學著沈懷期的動作將樹枝輕輕一扔,隨即追著他的背影向前邁去。

一路上沈懷期頻頻回頭確認她有沒有跟上。

每每發現她步子慢了些,他便駐足在原地等她追上來。

回去的路上需要穿過那條清澈見底的小溪流。

水裡清晰可見的魚兒順著水流的方向游去,沈懷期蹲在溪邊盯著水裡的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撈起來一條扔在岸上,只留給魚雁書一個背影。

見他仍未有起身的意思,約莫是還想再抓一些,魚雁書看著他專心的樣子,連自已慢慢靠近溪邊都沒能引起他的注意,她沒按捺住自已,起了一些壞心思。

伴隨著“嘩啦”一聲響起,她向沈懷期看去,果不其然對上了他那雙得意的眼。

他手上那條魚極大,約莫有兩三斤重,此刻還在他手裡不停撲騰著。

還沒等他高興多久,一拘涼水便朝著他面上澆來。

魚雁書撒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