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柏堂裡,一位白衣襦裙的中年男子跪坐在床榻邊,給躺在榻上、氣息奄奄的孩子處理傷口,高澄站在旁邊焦急地等待。

過了一會,男子把孩子包紮好的左手放進錦被裡,轉臉站起對高澄說:“郎君的情況不容樂觀,失血過多,加上肺部氣腫,能不能活下來還不好說,我開副消腫止血的方子給郎君內服,再外塗我自制的生肌散,大王著人好好照料郎君,郎君身體脫水,需要多喝水,注意飲食一定要清淡,榻邊不能離了人,時刻留意觀察,若是退燒就表示好轉了,如果一直高燒不退,便危險了。”

“多謝士茂。”高澄拱手道。

“不用謝,大王信任之才,之才盡力而為,希望郎君能儘快好起來,有什麼突發情況隨時叫我。”徐之才還禮。【徐之才,字士茂,北齊名醫,南北朝著名醫學家,尤善婦科和兒科。出身南朝名醫世家,秉承家學,精通醫道,且博學多才,從小聰慧,年十三被招為太學生,人稱“神童”,年長博覽經書,又知曉天文,他不但醫術出名,口才也極好,善於揣摩人心。初仕南齊,後被俘於魏,時任秘書監、封昌安縣侯。】

送走了徐之才,高澄脫去兒子的衣服,輕輕地往傷口上塗抹生肌散,不塗不知道,一塗才發現兒子全身上下到處是破口和淤青。

昨天去看過孝琬,雖然滿臉是傷,看著嚴重,只是皮外傷,並無大礙,而孝瓘受的傷明顯要重得多。

元仲華顛倒黑白,明明是孝琬破了禁忌,有錯在先,卻隱瞞不說,一味只說四郎的錯處,打死了四郎的乳孃不算,也不給四郎看傷治療,還罰他寫“嫡庶有別”,真是個殺人誅心的毒婦,要不是看她是皇帝的妹妹,暫時還不能動她,立時就廢了她。

元玉儀親自看著侍女把藥熬出來,雙手捧著盛湯藥的碗走了過來,高澄扶起兒子,抱在懷裡,元玉儀一手拿碗,一手握湯匙,一匙一匙地耐心喂進孩子嘴裡,高澄不時地用帕巾擦著兒子嘴角漏出來的藥湯。

“唉——,真是可憐,難怪人說,沒孃的孩子像棵草。”元玉儀說。

高澄道:“如果四郎能活下來,你願意做他的阿孃嗎?”

元玉儀輕笑了兩聲:“妾哪有資格做阿孃,四郎有阿孃。”

“孤是說真的,王妃失德,不配做嫡母,士茂說你氣血不足,不易懷孕,四郎沒有生母,你做他的慈母,將來也有依靠啊!我是為你著想,這對你、對四郎都好。”高澄道。

元玉儀說:“其實妾第一次見四郎時,就甚是喜歡這孩子,大王放心把他交給妾,妾一定把這孩子養得白白胖胖的。”

“那再好不過,好好待四郎,孤不會虧待你,總有一天孤會名正言順把你迎進門。”高澄道。

元玉儀俏笑:“若是納妾,便算了吧!妾寧可不要名份,一輩子當個自在的公主。”

高澄笑著搖了搖頭:“你這性子,難怪孫騰老兒不要你。”

“死老兒拋棄妾,是因為妾的相貌異人,術士說妾剋夫,只是他雖拋棄了妾,還是病死了,呵呵——”元玉儀道:“妾勸大王離妾遠點,小心也被妾克到了。”

“哈哈哈——”高澄大笑:“孤還就不信這個邪,孤就是要你天天侍奉孤,看你怎麼個剋夫。”說著放下兒子,伸手撫摸著元玉儀左眼眼尾下胭脂色的淚痣,旋即將元玉儀摟入懷中,低下頭就要親她。

元玉儀一臉嬌羞地伸手擋住道:“別當著孩子的面,大王也不知道羞。”

“是咱倆的孩子,有什麼可避諱的。”高澄摟著元玉儀說:“要是你能給孤生個孩子就更好了,孤喜歡孩子,越多越好。”

“哼,”元玉儀把頭枕在高澄胸前道:“大王哪裡是喜歡孩子,是喜歡女人、漂亮的女人,越多越好吧,唉——,妾總有老去的一天,等到人老珠黃就不得大王喜歡了。”

“孤是喜歡女人,或許你不是孤最喜歡的女人,但你一定是孤最後喜歡的女人。”高澄輕輕捏了捏元玉儀翹翹的鼻尖。

“大王的嘴,騙人的鬼。”元玉儀抬頭瞋怨地看向高澄。

“姊姊,阿兒餓,想吃湯餅……”躺在身旁的孩子突然囈語道。

“哦,好的好的,兒子要吃湯餅,快、快、快,去吩咐廚房做碗湯餅來,讓蘭京做,他做的好吃!跟他說,多下兩個雞子。”高澄推推元玉儀,元玉儀笑著下了床榻,轉身去了廚房。

高澄摸了摸兒子的額頭,燒好像退了,徐之才的藥這麼快就起效了,不愧是八世醫家的“東海徐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