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仲華委屈地大哭起來:“夫君從外面抱個孩子回來,說是您的,妾可曾多問過一句,還幫著夫君勸說翁姑把四郎的名字上了高家宗籍,四郎雖非妾親生,妾何曾刻薄四郎,一直關照他的生活起居,缺什麼妾都讓下人送來,夫君這麼說,妾活不了了,妾陪四郎一道去了便是。”說著就要撞牆,丫鬟僕婦們趕緊拉住她。

“要死便死,你們都不要攔著她。”高澄氣道。

“讓我死,我不活了!”元仲華哭叫了幾聲竟暈了過去。

“家門不幸,唉——”高澄嘆了口氣,家宰遞上一張紙:“大王,不管怎樣,四郎君也不該自戕,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何況自戕,可是大不孝啊,而且,他還寫了血書詛咒您,這孩子年紀雖小、心思卻極深沉,您不能只怪王妃呀!”

高澄接過那張紙,見上面的字帶著血色:“若有來生,寧為雞犬,不做王子。”

家宰說:“大王您看,四郎君說他寧願做雞犬,都不願做您的孩子,這是斷了和您的父子之情啊,這孩子一點不知道感恩,用自戕來報復您和王妃……”

“啪——”一個響亮的耳光打在家宰的臉上,高澄怒道:“我的家事,要你這個蒼頭奴來多嘴!”

“小孩子懂得什麼詛咒、報復?不過是氣話罷了!”高澄嘆息:“是我平日極少關心他,王妃有錯,我做阿爺的錯更大。”

他坐到床榻邊,伸手抱起面色如紙的孩子,摟在懷裡,把臉貼在孩子冰冷的臉上,泣道:“阿瓘,阿爺來了,可是阿爺來得太遲了,你要恨就恨阿爺吧,你若聽的到,來世,還是做阿爺的孩子吧,阿爺一定對你好,再給阿爺一次機會吧,嗚嗚——”

哭了一會,忽然覺得懷裡的孩子好像蠕動了一下,高澄又驚又喜,伸手一摸孩子的胸口,竟還是溫的,慌忙把孩子平放在床上,雙手用力按壓著孩子的胸口,又對著孩子的口鼻吹氣,喊道:“阿瓘、阿瓘,醒醒,阿爺知道你還想做阿爺的孩子,是不是,快醒過來,阿爺喜歡你啊,你醒過來,阿爺一定會對你好的,從此把你帶在身邊,阿瓘,阿爺的好孩子,快醒過來吧!阿爺求你了,再給阿爺一次機會吧!”

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高澄想起七年前,抱著粉團一樣的嬰兒進府,心裡既歡喜又擔憂。歡喜的是自已又做阿爺了,孩子長得特別漂亮,容貌結合了父母的優點,修眉鳳目、櫻桃薄唇、膚色勝雪,生得比女娃娃還要秀氣;憂慮的是怕父母不肯認這孩子,因為只是一夜風流,沒想到她竟會懷上,還瞞著自已一個人悄悄生了下來,可惜,她生下孩子沒幾天就因血崩去世了,她的遺願就是把孩子交給生父,而自已被告知此事時,孩子已經生下一個多月了。

在別人看來是個來歷不明的孩子,都以為他母親身份卑賤,不值一提,其實卻是尊貴無比,連馮翊公主也遠遠不及,能和她兩情相悅,還珠胎暗結,是極其幸運的意外,但為了保護孩子,害怕身份太過尊貴招來禍端,所以才隱瞞不說。

“只願孩子做個富家翁,一生衣食無憂、平安喜樂,莫要像我顛沛流離、隱姓埋名,藏身寺裡不敢見人。”這是孩子母親的遺願。

來之不易的孩子,然而自已卻沒有珍惜,辜負了孩子母親的期望。

“阿爺……”孩子眼睛還閉著,張開小嘴虛弱地喊了一聲。

高澄不禁喜極而泣,他抱起孩子、又哭又笑:“太好了,阿瓘,我的好孩子,以前是阿爺對不起你,從今往後阿爺把你帶在身邊,走到哪兒都帶著你,阿瓘不要再想著離開阿爺,好嗎?”

“阿爺說話算數嗎?”高孝瓘小聲道。

“當然,阿爺跟你拉勾。”高澄伸出小指勾住兒子的小指。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變誰是烏龜王八……”高孝瓘沒有力氣睜開眼,沒說完又暈了過去。

高澄抱起兒子,轉身走出小屋,元仲華悄悄睜開眼,看著夫君離去的背影,她後悔不已,見夫君平日不管四郎,以為夫君不在意這個孩子,昨日才敢狠狠地教訓四郎,為自已和兒子樹威,沒想到四郎看著柔順,骨子裡剛烈,寧死不苟活,反使自已在夫君面前曲盡和順的形象一夕崩塌,加上東柏堂裡那個卑賤的狐狸精在夫君面前挑撥,夫君對自已失望至極,該怎麼做才能挽回夫君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