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門之後,蘇旺將林瀟一行人迎至花廳,恭敬請其入座,隨後吩咐下人奉上香茗。

齊遠二人所贈之禮,蘇旺似乎並無細看的興致,只是隨意命人收下,這讓齊遠與同伴略感尷尬。

品茶間,幾句寒暄過後,林瀟正欲道出來意,卻聞一人踏入廳中,朗聲道:“林大人蒞臨寒舍,招待不周,還望大人海涵。”

言罷,連連向眾人拱手致意。

林瀟抬眼望去,見來人約莫三十歲左右,面容與蘇秉文頗為相似,心中頓時明瞭,此人定是蘇家另一公子。

蘇旺適時介紹道:“大人,這位便是我蘇家大公子,蘇秉鴻。”

接著,他又將林瀟引薦給蘇秉鴻。至於其他賓客,早已是舊識,無需再多介紹。

林瀟亦拱手還禮道:“原來是蘇家大公子,本官失禮了。”

“蘇某不敢,未曾想新任林大人竟如仙子般清雅脫俗,果真是女中豪傑,令人欽佩!”蘇秉鴻回禮時言辭懇切。

觀其舉止,林瀟感到他與蘇秉文大相徑庭,更顯沉穩從容。

心中好奇這兩兄弟性格緣何如此不同,林瀟不由得細觀蘇秉鴻之相貌。

但見他面容端正,身姿挺拔,眉宇間流露出聰慧與決斷,儼然一副成大事者的氣魄。

對蘇秉鴻有了初步瞭解後,林瀟直言不諱:“蘇大公子,本官此行意在探視貴府三公子傷勢,不知他近況如何?”

蘇秉鴻神色微黯,隨即坦言:“三弟此次傷勢頗重,家父與叔父為此憂心忡忡。縣令大人能親臨關懷,我們全家感激不盡。”

言罷,他再次起身,恭敬地向林瀟拱手致謝。

林瀟見蘇秉鴻言辭懇切,心中對這位蘇家大公子的好感愈發深厚,於是輕啟紅唇道:“蘇大公子言重了,此事說起來與我也有關聯。倘若三少爺不是為了款待本官,也不至於遭此不幸。因此,本官也難逃其責。今日來訪,本是應盡之責。敢問三少爺現在何處?可否引我前去探望?”

蘇秉鴻面露難色,沉吟片刻後道:“林大人,您的關懷我們深感榮幸。然而,我家三弟面部受傷,羞於見人。”他嘆了口氣,繼續說道:“不巧的是,三日前家父已帶他前往京師求醫,此刻恐怕已離我松陽地界甚遠。”

林瀟聞言,面露愧色,悵然道:“竟如此不巧,本官來遲了。待蘇老爺歸來,還請大公子代我轉達歉意。”

蘇秉鴻忙擺手道:“林大人言重了,與縣中公務相比,舍弟的傷勢微不足道。我們怎敢怪罪大人?待家父歸來,我定會轉達大人的關懷與歉意。”

望著二人客套的交談,旁人都感到寬慰。在齊遠等人眼中,倘若縣令與蘇家能持續和睦共處,那自然是益處無窮。

既然意欲探視之人已不在府中,林瀟稍作逗留後,便提出告辭。然而,蘇秉鴻盛情難卻,堅決挽留,並命人迅速備下酒席,盛邀眾人共進午餐。

林瀟等人並無急事,於是也就欣然接受。

午餐過後,在蘇秉鴻與蘇旺的殷勤送別下,林瀟一行才離開蘇家。

目送著林瀟等人的背影漸行漸遠,蘇秉鴻臉上恭敬的笑容逐漸褪去。他沉聲吩咐道:“將他們所用過之物,悉數焚燬。”

言罷,他轉身向府內深處走去。

蘇家大院佈局分明,前宅用於迎客及僕從居住,而後宅才是蘇家人真正的起居之所。蘇秉鴻疾步穿行,直至一處幽靜雅緻的小院前,方放緩步履,輕聲而入。

室內之人即刻察覺了他的到來,出聲詢問道:“是鴻兒嗎?縣衙的客人可已離去?”

蘇秉鴻畢恭畢敬地踏入屋內,低聲回應:“是的,父親。孩兒已按您的吩咐,周到款待了他們,並親自送他們離開,之後才來見您。”

他所進入的是一間寬敞的臥室。一位長者正站立床前,注視著床上躺著的傷員,其臉上纏繞著白布,長者眼中流露出無限的慈愛。而在他的身後,一人跪著,低頭侍立。。

若是林瀟或林珠在場,定能認出那跪在地上,面露惶恐之色的男子,正是在鴻天閣出手的蘇福。他雖身懷不俗武技,此刻卻跪在地上,誠惶誠恐。

床上躺著的那位,頭部纏著白布,正是蘇秉鴻口中的已離餘陽縣的蘇秉文。而床前站立的那位年過花甲的長者,則是蘇家之主蘇德仁。

蘇秉鴻對蘇福視若無睹,徑直走到蘇德仁身旁,輕聲探詢:“爹,三弟現今狀況如何?”

“他方才甦醒,又是一陣劇痛呼號,現已力竭而眠。”蘇德仁面露痛苦之色,“我可憐的三兒,竟遭此橫禍。”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平復情緒,問道:“你已見過那幾人,依你之見,新來的縣令是否真如他所言,是令三兒受此重傷的罪魁禍首?”

言畢,蘇德仁瞥了一眼跪在後面的蘇福。

“以孩兒之見,那縣令小娘子似乎並無此等能耐。她並不像是身藏絕技之輩,能在蘇福的眼皮底下動手。”蘇秉鴻娓娓道來。

“如此說來,她是在推卸責任了?”蘇德仁雙眼緊盯著蘇福,目光如炬。蘇福頓時汗流浹背,心知若是此事被歸咎於己,自己的性命恐怕難保。

蘇秉鴻繼續說道:“雖無確鑿證據指向林瀟是傷三弟的兇手,但我深信此事定與她有千絲萬縷之聯絡。”

“此話怎講?”蘇德仁眉頭緊鎖,追問道。

“依孩兒推測,這一個月來,那林瀟不可能不知我蘇家在此地的聲望。她親眼目睹三弟受傷,若是尋常的縣令,想必次日便會登門探望。然而,她卻遲遲至今日才來,這其中必有蹊蹺。或許,她正是因心中有愧,才會如此拖延。”蘇秉鴻分析得頭頭是道。

“往昔縣令造訪,總想著撈些好處,可這林瀟今日卻對此絕口不提,想必是心中有愧,難以啟齒。她此番前來,多半是為了試探我們的態度,看我們是否將此事歸咎於她。因此,孩兒斷言,即便此事非她親手所為,也定與她脫不了干係。更何況,三弟確因她而受傷,這筆賬,我們理應算在她頭上。”蘇秉鴻娓娓分析道。

蘇福聽聞此言,心中稍安。

他深知自己的生死存亡,全繫於蘇德仁的一念之間,於是凝神靜聽,等待主人的定奪。

蘇德仁沉吟良久,方緩緩開口:“你說得在理,三兒的傷勢,說到底都是因她而起。雖說你二弟已四處求醫,但這傷勢能否痊癒,仍是未知。我們蘇家,絕不能善罷甘休。你且說說,如何才能為三兒出這口惡氣?”

“欲解三弟之怨,非讓林瀟以死謝罪不可。不過,她雖為女子,卻是朝廷敕封的縣令,我們若輕易對她下手,恐怕難以掩人耳目。況且,大晟律法嚴明,傷害朝廷命官視同謀反。雖有叔父在朝中照拂,但謀反之罪,我們萬萬承擔不起。”蘇秉鴻小心翼翼地陳述道。

“那該如何是好?難道就任她逍遙法外?如此一來,三兒恐怕真要含恨而終了。你身為他的兄長,怎能不設法為他排憂解難?”蘇德仁目光如炬,轉向長子問道。

被父親這般凝視,蘇秉鴻也不由得心生畏懼,打了個寒顫。

自記事起,蘇秉鴻便知自己在父親心中並無多少分量,因此對父親總是心存敬畏。而這個三弟,卻是父親的掌上明珠,無論所求何物,父親總是想盡辦法滿足他。

此次派蘇秉文去宴請林瀟時,就令蘇秉鴻感到一種莫名的威脅。

眼見蘇秉文如今這般慘狀,他心底竟泛起一絲竊喜。當然,這樣的心思是絕不能為父親所知的。因此,他始終對弟弟表露出深切的關懷。

此刻,察覺到父親因自己的一句話而隱有怒意,蘇秉鴻心中也騰起一股無名火。但他深知自己在父親心中的地位,故而強忍怒火,暗自思索對策。

經過一番深思熟慮,蘇秉鴻終於開口:“父親,其實要除掉林瀟並不難,關鍵在於先剝奪她的官職。”

“此話怎講?”蘇德仁眉頭一挑,急切地問道。

蘇秉鴻心中暗歎:“看來在父親眼裡,我不過是個幕僚、管家罷了,他何曾真正將我視作兒子?”

然而,他口中卻有條不紊地解釋道:“縣令之職,重在稅收。餘陽縣半數田地皆在我蘇家掌控之中,若我們令佃農拒交稅賦,林瀟又如何能完成每年的稅銀任務?屆時,再請三叔父在朝中稍作周旋,林瀟的官職自然不保。待她失勢之後,我們再行動手,便可高枕無憂。”

“好計策!為了替三兒報仇,老夫不惜一切代價!”蘇德仁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