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淵中,紫氣縱橫。

一枚心臟大小的法器,在幽暗山谷中盤旋。

“主人,殺了他!”

“最後一縷魂魄,就要結出了!”

蒼穹映照之下,有一塊極大的天幕,此刻逐漸消散,局中人遲遲未出。

男人痛苦地看著她,“月兒,孤真的很愛你,你為何……唔!”

穿著嫁衣的女子,拔出寒刃,一刀捅進了他的心臟。

高大的身影倒地,氣息彌散一瞬,一抹魂魄裹著女子,從天幕中落下。

魂魄被吸入結魂盞,片刻之間,逐漸化出一仙子金身,與女子融為一體。

她掌心幻化魔氣,輕輕落地。

結魂盞化作一枚淚珠,含入了她眼中。

“太好了,主人終於擁有自已的身體了!”系統高興說。

枕月垂眸,手中的刀,還滴著那男人的血。

“灼冰,”她輕喚。

系統說:“我在,主人,你怎麼了?”

她眸中有些許難過,“我的魂魄已經結好,為何我並不歡喜?”

那男人和每一世的愛人一樣,結局都是被她一刀斃命。

系統說:“主人,你經歷了數百世,命簿由天而定。”

“你是魔,應當以三界四境的苦難、血淚為歡喜,卻被困在這蒼穹之下,不見天日已萬年。”

它的語氣突然歡脫起來,“現如今,魔魂已經凝結,主人只需要一枚妖丹,便可突破這蒼穹映照,還魔於人世。”

這些安慰,讓枕月不再糾結。

她彎唇,“好,我要如何得到?”

話音落,她四周便籠罩起一派魔氣,蒼穹不斷地映照在她臉上,七尾麒麟掛著鈴鐺在結界處怒吼。

系統用力的喊道:

“主人,你將去完成你的最後一個任務。”

“凡間有一人,名喚泓夜。”

“他生於紅磚綠瓦之間,有帝王之尊,卻情志不全。”

“混元妖丹,便在他體內。”

枕月耳邊,逐漸被麒麟的咆哮充斥,系統的聲音很弱了。

“殺他取丹,便可飛昇為魔神!”

嘶喊劃破天際,一道紫光,乍現殷都。

紅磚綠瓦。

釵頭銀鳳。

“瞧瞧,這就是帝后。”

“鄉野村姑,若非是選秀的機會,只怕難登天子門楣。”

“臭魚找爛蝦而已。”

頭,好沉吶。

枕月緊閉雙眼,心臟撲通地跳著。

她本是魂魄凝成,沒有真身。

唯有附身在這些凡間女子身上時,她才感知得到心跳。

呼吸,急促。

“怎麼回事,怎麼醒不過來……”她的心口像被重石壓著。

一個溫暖的手握,裹住她的腰。

將她輕鬆抱起,走了幾步,卻遇上來人,停住了步子。

“喲,皇上這是,抱得美人歸了?”來人嬉笑。

枕月蹙眉,這人的聲音,怎麼聽著這麼賤呢?

清冷的聲音,在靠近她額頭的地方,緩緩地響起。

像是流動的歌謠,翩然的泉水一般好聽。

“李公公,有事嗎?”

李記揚起拂塵,手柄輕抬,重重打在男子膝蓋上。

男子疼地跪地,抱著懷中女人,未讓她顛簸。

紫袍銀髮的宦官,得意地踱步。

“皇上,您年幼登基,卻被太后與繼子架空,傀儡朝政,須臾數年。”

“你所居住的軒轅殿,也早就空有帝王之風。”

“也就是這女人倒黴,成了你的王后。”

他的聲音逐漸近了。

“咱家今日可想好好地欣賞一下這位帝后的身段……”

枕月輕抬手,掌中幻化出一股魔氣,那團旁人不可見的氣焰,直衝李記天靈感,他當即便被打趴在地上,哎喲地喊起來。

男子眼神中泛著紫色的光。

是魔?他心道。

枕月醒過來,見她的身體被男人揉在懷裡,頓覺不適。

她一揚眼,正要拒絕。

卻對上一雙十分悽美的黑眸。

瘦削的側面,白皙的肌肉,眉宇英氣,孤寡可憐。

透著一絲與生俱來的清冷。

“你是?”

他似乎沒想到,這女人居然不記得他了。

不過他還是說,“我叫泓夜。從前,住在東宮。”

“昨夜,我們成了親。”

枕月一怔。

紅磚綠瓦中的富貴之人,卻落命苦之姿。

若遵從前重生的種種套路,她攻略的目標,的確一直都是本不愛她的夫君。

她雙目直勾勾地看著他。

泓夜,卻時常躲開她的眼神。

枕月發現這一次的任務,她居然儲存了魔氣,並非是全然凡胎。

可隨之而來的,是她無法和灼冰對話。

她無從得知這個男人心中的想法。

一切,都且憑自已了。

“江姑娘,你在聽?”

枕月驀地一回神,發現那夥煩人的太監已離去。

屋中只剩下他們二人。

她莞爾一笑,“夫君請講,妾聽著。”

他有些吃驚。

也有些疑惑。

薄衣輕掀,露出他潔白的手臂,他的手放上枕月的額頭。

許久,點了點頭,“確實有些燙。”

枕月看著他,見他從床下拉出一個木盒。

盒子裡放著些丹藥,他湊到鼻尖下,輕扇手,將一枚梔子香的藥丸,遞到她手邊。

女人垂眸。

她幻化魔氣,瞳孔微紫。

卻因凡胎肉身,不能承受濁氣,她的力量,沒有全然恢復。

這藥,她看不出,便握在手中,沒有服下去的意思。

她的猶豫,片絲之間,都含入泓夜眼中。

這才是她。

懷疑,猜忌,對他,也是厭惡的,他心道。

泓夜抬眸,黑眸中映著燭火,“江小姐,你我之婚事,我知你不願。”

“只是,恰逢攝政王冊封,普天同喜,不可休棄。”

他嘆了口氣,“若是他日,你有了一二心儀之人,我可休書一封,還你自由。”

枕月愣了愣,休書?

她偷偷瞥了眼男人。

他瞧上去,著實光風霽月,和她前世攻略的那些男人,著實不同。

也著實有難度。

女人彎唇,“夫君說的不錯,枕月,的確是個三心二意之人。”

泓夜稍抬眸,側向她這邊。

“只是,”枕月湊近他耳朵,“若是有了一二心儀之人,一是陛下,二也是。”

男人臉上神色一顫,猝不及防間,有些詫異。

“姑娘心怡於我?”

“嗯,”枕月柔軟地看著他,乖巧地點頭。

泓夜躲過目光,“那以後,不要再做傷害自已的事了。”

“撞柱而死,並不是個痛快的死法。”

枕月覺得頭驀然痛起來,難怪她方才倒在那處,頭痛欲裂。

看來,原主是想尋死的。

她沒什麼同情心,只是覺得,這男人話少。

而關於尋死這事,他似乎饒有興趣。

枕月說:“我為何會尋死呢?”

泓夜疑惑地看向她。

這女人,難不成是被撞壞了腦袋?

他指著遠處的那立紅柱,“姑娘昨夜,給攝政王下了情毒。”

“他卻作為凌辱,讓我喝下。”

男人垂眸,“姑娘失身於我,才有賜婚。”

枕月眨了眨眼睛,嘴巴張地能塞下一個西瓜。

泓夜說:“這也不能怪你,若是換做我,亦是覺得人生無望了。”

枕月兩隻手握住他肩,微微用力,看著他。

“陛下,我已經嫁給你,自當不會後悔。”

她想了想,“我會永遠陪著你的。”

泓夜抬眸,黑眸中全無算計,皆是美好。

許久,他彎唇,輕聲說:“好。”

枕月看著他。

總覺得這男人哪裡怪怪的。

說不上。

夜深了,泓夜臥床而眠。

枕月走到床邊。抬掌,掌心魔氣幻化。

她揚手,對準泓夜的心口,默唸,“通天脈,開!”

通天脈,是一道可窺前世今生的符咒。

星碎的銀河環繞男人身盼,他蒼白悽美的面容,在光芒的映照下更加俊豔。

銀河在枕月身後形成天幕,虛空半許,卻盈滿了花草。

花海動然,飄著漫山遍野的蒲公英,十分美麗。

重山群嶺之間,可見一竹屋,格外靜謐。

卻不見人出,亦不見人進。

枕月一連探了他的前十世,每一世都是如此花海,別無二致。

銀河逐漸淡去,枕月窺他身形,以她的修為,卻暫無法窺探到他體內妖丹在何處。

“怎麼會,凡胎肉身,十世的記憶,皆是這一片蒲公英?”

枕月心道。

她嘆了口氣,左右化魔的大道,不會這般容易,她倒也早有預料。

只是這軒轅殿,未免過於寒酸。

她逐漸抬手,兩手掌心幻化出紫色的魔氣,兩指聚於眉間。

她默唸:“意隨心動,千宮一闕,起!”

片刻之息,魔氣四起,包圍陳舊的宮殿。

紫色的花碎繞著星河,穿過每一個雕欄玉柱。

一座威武豪麗的宮殿,逐漸映入眼簾。

枕月席地而坐,靠在床沿,像是護衛,盯著門口。

一手撐著腦袋。稍閉雙眸。

身後,男人黑眸盯著她。

她倒是不同的。

到了他身旁的女人,多數都是佯裝喜歡他。

唯獨她,裝地像些。

只是,不知道她又能活多久呢。他心想。

他對旁人的情誼,從來感受不到。

愛,憎,恨,悲,這些情緒,他都不知是何滋味。

只有在殺人的時候,那血腥的刺激,才讓人覺得有些不同。

多玩她一些時候吧。

畢竟這偌大的軒轅殿,別無一物可陪伴他。

東宮。

一個六歲的男孩,坐在高高的龍椅上。

堂下,跪著一眾婢女。

他奶聲奶氣地命令道,“吾命爾等廝殺,留一則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