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經,找茬兒找到這兒來了。”

在重重的摔門聲連同其迴音徹底消失在屋內後,黃鶯才用率先打破了三人間由於不速之客的突兀來臨而產生的冷鬱氛圍。

“好啦,沒事兒啦楠楠,沒事兒啦哈~”

黃鶯轉過身,伸手一把將快要被嚇哭的李夢楠摟進懷裡。雙麻花辮女生默默低著頭,高馬尾女生微微踮起腳,溫柔地輕撫著支支吾吾被嚇到說不出話的楠楠。

“沒事兒,別害怕楠楠,有我,我們在,那個女人不敢把我們怎麼樣的。”

她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刻意在關鍵的地方調整了說法。不過這句話,加上黃鶯堅定溫柔的語氣以及關切的眼神。成功地安慰到了擦去淚水,笑著衝她點著頭的李夢楠。

黃鶯也回應了一個輕鬆欣快的笑容。在她身邊的人眼中,她好像也一直都是這樣。

“誒,我說,你這招兒是從哪兒學的啊,諜戰片嘛?”

她轉身湊到了點著手機螢幕的馬刈身邊,臉上滿是一種迫不及待地逗弄可愛小狗的表情。

“啊……沒有啊,我平時不太愛看電視。”

與其說是不愛看,不如說是根本沒有那種條件,時間、心情、慾望、氛圍,各個方面的條件,一個都不滿足。

“誒~真的嗎?你真的這麼悶嘛,在家裡也這樣?”

家……嘛……

這句話讓馬刈瞬間回憶起了諸多不好的回憶,一種似曾相識的漆黑的水帶著裡面的玻璃碎片一股腦灌進喉嚨的,潮溼而喑啞的感覺讓他吐不出任何聲音,大腦也一點點跟著失去思考,眼睛漸漸失去神采,只剩下空洞的瞳孔和周圍的血絲支撐著其中唯二的色彩。

“嘿,馬叉,馬叉!?”

見馬刈逐漸變得不對勁,黃鶯喊出了他們倆剛認識的時候對他的稱呼,那個時候黃鶯還沒有學過《觀刈麥》,自然也就不認識這個看上去呆呆傻傻又像在裝高冷的男生的名字。當時馬刈聽到被別人這麼叫自已,雖然明面上沒有表現出來,心裡則是一種既生氣又莫名其妙的感覺。因為憋在心裡不能說出來而極其彆扭。但沒有辦法,總不能對第一天認識的新同學亂髮脾氣,雖然馬刈對之前的老同學,對家裡人也都從來沒有發過脾氣就是了。

不過這次這個稱呼,好像也沒能刺激到他。準確來說是沒能把他從那噩夢般的回憶中拉回現實。

他吞吐著,但卻發不出來一點聲音;他哽咽著,但卻能清晰的聽到自已說的任何話;他傾聽著,周圍的一切,但卻沒有一個能拯救他的聲音,只有冷漠的水流機械地埋葬著每一分每一秒。這種感覺,每當馬刈在外面想起家裡的生活時,就都會這樣。這似乎成了他心中永遠泥濘,永遠潮溼,稍不注意就會深陷其中的無底沼澤,在無人察覺的每一刻,慢慢侵蝕著馬刈那孤獨而又脆弱的靈魂。

“馬…… ……刈!你說句話啊!馬刈!”

直到自他的手掌處傳來一股熟悉的暖意。馬刈的意識才逐漸被重新連線,聽覺神經傳來的斷斷續續的訊號也被重新整理得清晰可辨。

“馬刈!別給我裝傻啊!”

啪地一聲,那是黃鶯小小的巴掌重重地印在呆愣許久的馬刈胸腔正對著的背部上發出的清脆而不失厚重的聲響。

這一下直接讓馬刈重心不穩朝前方跌了出去,在馬上就要磕到講桌臺階時,眼疾手快地用左手扶住了講桌的邊角。才避免了又一次意外事故的發生。

完全回過神來的馬刈此刻感受到的,除了耳邊不斷重複著自已名字的兩個溫柔,關切的聲音,還有背後傳來的一陣火辣辣的疼。

“剛剛是有人打我嗎?”

這句話問得蹲在他旁邊的兩個女生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些什麼。

“沒,沒有啊,這屋子裡就我們三個人,哪有人會對你動手啊。你是不是……嗯……出現幻覺了啊,對,幻覺。”

這個說辭太過於拙劣,換做是誰都不會相信。馬刈便直接眼珠一轉瞥向了手抱膝蓋蹲在他右邊的李夢楠。

“誒?嗯……我……嗯……”

黃鶯正在馬刈看不到的角度緊張地無聲比劃著什麼。李夢楠看了看神情茫然的馬刈,又看了看慌亂地划著空氣的小黃鶯。猶豫片刻後,像是下定決心一般,篤定地點頭示意,併發出了一聲“嗯嗯。”

這兩個人的一系列表現,簡直就是把“就是我打的,嘿嘿”這句話直接寫臉上了。但奇怪的是,不知怎麼,馬刈只是看著這兩個人,心裡就慢慢地忘卻了剛剛腦海中那潮溼冰冷的痛苦。不經意間,低著頭的他一個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哈哈,沒事兒沒事兒,我剛剛是在想一件事,然後走神了而已,別擔心。”

聽聞此話,小黃鶯和小夢楠兩人一左一右,全都鬆了口氣。

“我說啊,你可真是不讓人省心啊,剛剛還好好的,突然就愣住了,怎麼叫都不答應,我還以為你被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奪舍了呢。”

“誒,誒!?真,真的有,有那種東西嘛……”

剛剛有些放鬆的麻花辮女聽到小黃鶯誇張的描述又變得緊張兮兮。

“虧你還是年級第二啊,學了那麼多知識,不該再傳播封建迷信了吧。”

這種煞風景尬氛圍的話,但凡換做其他人,小黃鶯是一定不會給他好臉色的。

但,誰讓他是馬刈呢。一個她想真正瞭解,又覺得會了解自已的人。

“行行行,好好好,誰讓你是我……”

剛剛還嘰嘰喳喳激動地說個不停的個子嬌小的女孩兒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在一個微妙的位置及時停下了原本脫口而出的話。

“我……我……臥聽山間風吹雨的臥龍呢。啊哈,啊哈哈。”

這前言不搭後語的上下文甚至把三人周圍的空氣都直接塑化,最後的兩宣告顯不願為而又不得不為之的尬笑,更是成為了沉默空氣中一切的點睛之筆。然而這些,已經是臉紅到頭昏的黃鶯在對面兩個人近距離的注視下能想到的轉移話題的極限地步了。

“其實……你大可不必這樣的。不管我是你的同學,還是別的什麼。”

馬刈剛剛被打了一巴掌之後貌似變得有些開竅了。在與人交流的方面。

“什,什麼嘛,什麼別的什麼啊,哪有什麼別的東西,我,我們就是同學嘛,就只是同學,普通的……”

“嗯,對啊,只是普通的同學而已。”

剛剛還面帶笑容的馬刈,再重複完這句話後,臉上的表情連同眼神一起慢慢褪去了些許色彩,窗外陰雲密佈,沒有一束明亮光線照進來,他也並沒有刻意地去隱藏自已,但那張曾經熟悉的臉,現在看起來卻又是那麼的孤獨可憐而又深不可測。

現在的他,像極了雨中孤身等待著主人的,被遺棄的狗狗。是啊,明明沒有任何外在的傷害,內心卻還是會如此殘破不堪,傷痕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