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匆匆趕下山,程梓本以為自已會看見整整齊齊碼好的行李,可眼前的混亂讓她的信心再次動搖。

稍微正常些的姥爺,躲在牆角眼不見心不煩。舅舅正小心哄著自已那懷孕的媳婦。

而另一邊,病秧子孃親似乎生著氣,緊緊抿起嘴不發一言。奶奶還是老樣子,風吹草動就哭個沒完。

程梓姐弟倆簡直就是一頭霧水,那邊的逃難所還等著大家一起去修繕,這邊就內訌了?

“大舅,這是咋了? 東西收拾咋樣?咱們必須儘快出發。”

高高大大的男人,遇見叛軍可能都沒現在狼狽,看著垂淚的小媳婦,又是捶背又是捏肩,忙得愣是一句解釋都說不出來。

最後還是家中最小的程嬌糯糯張口:“大姐,舅媽說她肚子裡有小寶寶,爬不了山,得坐驢車上山。可是娘也說自已起不來床,需要坐驢車上山。但嬌嬌不用坐車,可以自已爬山山。”

一串話說得清清楚楚,程梓不由捏了把妹妹軟軟的小臉蛋,家裡最小的奶娃娃都比那幫作精強!

可誰讓她攤上這樣的家人呢,總不能因為稍有合不來的地方就一拍兩散吧?退一萬步說,程梓一個人,在這亂世也是活不下去的。

“大舅,舅媽懷著孕,還是坐驢板車上山比較穩妥。我娘身子還太虛弱,只能麻煩你揹她上山了。”

程梓看著大舅那厚實的臂膀,估摸著背自已那瘦成一把骨頭的孃親是不在話下,只盼著舅媽別再節外生枝。

對這個舅媽,程梓似乎沒有多少記憶,只隱隱約約記得小時候去姥爺家玩,舅媽總是在後院地裡搗鼓著什麼東西,說話嬌滴滴的,還嫌棄自已流著大鼻涕。

預想的反對聲並沒有響起,程梓稍稍鬆了口氣,這比部隊裡管兵可難多了!

見眾人都沒反對,程梓趕緊安排起行李,金貴的糧食和一些不好攜帶的農具都裝上了驢板車,她生怕上山途中東西滾落,還特意找了根粗麻繩結結實實將行李綁在車上,就連那嬌氣的舅媽,也被繩子捆了兩圈,可能覺得有些委屈,眼圈都紅了。

程梓顧不了那麼多,只留下一句“山路陡峭,這樣更安全些”,就趕忙收拾其他行李去了。

錢老太不知從哪裡找出好幾個大小不一的竹編筐,除了舅媽秀梅和孃親李文靜,每個人包括最小的嬌嬌,都背上了這個筐子。

男人和力氣大的孩子,背了最大號的筐,裡面裝滿了各種沉甸甸的鍋碗瓢盆。錢老太和嬌嬌背了個小號的,裡面盡是些曬好的野菜、木耳、菌子,不沉,倆人揹著也能爬山。

李巖那小老頭甚至還想方設法挪動著院子裡的磨盤,程梓無奈搖頭,趕緊將人一把扯走了。

雞飛狗跳過後,一支狼狽不堪的上山隊伍終於是拉了起來。

程旭熟悉一路的溝溝坎坎,而且他不會說話,最好處在一個大家都能看到的位置,所以被程梓安排當了排頭兵。

緊接著就是既抱著筐又揹著人的舅舅李文彬,他負重最大,但看起來尚能堅持。

跟在後頭的就是全家最金貴最寶貝的大黑驢以及板車上的孕婦舅媽,大黑驢也不是第一次進山,頗為熟門熟路,並不驚慌,況且這驢子正值青壯年,上個山還是能力範圍之內。

隊伍末尾墊後的,是程梓和姥爺李巖、奶奶錢老太,程梓一邊攙扶著錢老太,一邊時不時看看周圍情況,若有何不對勁也好及時示警。

至於最小的嬌嬌,她似乎不太明白什麼叛軍什麼逃亡,只知道全家人要進山裡住,有些刺激有些興奮,在隊伍前後左右撒著歡跑,但她最是聽話,絕不會跑遠。

天色漸漸有些暗了下來,程旭努力辨認著腳下的路,儘量挑平緩地方走。但就算是最平緩的路也只是相對來說,對於這一支老弱病殘孕隊伍,還是有些吃不消,最先堅持不住的是錢老太。

“小橙子,奶奶實在走不動了,你們先走著,我得歇一會。”

錢老太一屁股坐在了泥土路上,連塊乾淨石頭都沒力氣找。

聽見她的話,一行人都停下了腳步,面面相覷不知是走是停。

李文彬本就負重最多,一直走著倒還好,突然停下,竟比悶頭趕路還累人,似乎停下的一瞬間,身體的痛苦全部湧進大腦,一個愣神,雙臂鬆了勁,背後的李文靜滑落在地,摔了個大屁墩。

這一摔,把背後一直跟著拉車的大黑驢給驚了,嘶鳴一聲,四隻蹄子胡亂踏著原地轉圈,嚇得板車上的秀梅驚叫連連,這不叫還好,一叫喚,大黑驢只覺耳邊響起驚雷般刺痛,就想不管不顧撒開蹄子朝前跑。

程梓顧不得其他,上輩子根植內心的潛意識使她迅速做出了反應。幾乎是大黑驢想要朝前跑去的瞬間,程梓就搶先一步抱住了它的腦袋,用衣服矇住了驢的眼睛,雙手捂住了驢的耳朵。

人失去視覺聽覺也許會更加恐懼,但是大黑驢耳邊的尖叫聲被程梓隔絕,本就溫順穩重的大黑驢,似乎也回過神來,慢慢不再掙扎發狂。

所有人驚魂未定,啥都好就是有點戀愛腦的大舅,抱著她的小媳婦,倆人差點抱頭痛哭起來。

程梓看了看有些陰暗的天色,咬咬牙,蹲下讓錢老太趕緊趴到自已背上,當真是片刻不能再耽擱了。

“我瞧這天氣要下雨,咱們不能再耽擱了,萬一把糧食淋溼,也別上山,坐著等死吧!奶,你走不動,我揹你。”

程梓作為一個晚輩,這話屬實有些不好聽,但現在全家上下,還真就急需一個堅強甚至可以有些強硬的主心骨,只要告訴他們怎麼做能活下去,日子就還有盼頭。

錢老太雖然還是期期艾艾的樣子,但心疼孫女,到底是堅持要自已爬上山。

大舅李文彬重新背起來李文靜,孕婦秀梅似乎嚇著了,臉色有些不好,但到底沒再嬌氣,只默默坐在驢車上不敢動。

不知過了多久,汗水早已浸透每一個人的衣襟,正當所有人都即將力竭之時,他們目力範圍內,終於出現了那座裝滿每個人希望的,避難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