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一枝拖著行李箱走進老街的時候,心中的懷疑更重了。

本來就孤身一人來的安陽,來機場接自已的經理肥頭大耳,看著很不靠譜的樣子。

老街倒是足夠老,但是人也是真的少。

莫一枝走了十分鐘,只見到了一桌下圍棋的老頭和一個買完菜回來的老太太。

又走了大概十分鐘,經理在一家古色古香的商鋪門口停了下來。

莫一枝抬頭一看,一幢臨街的兩層小木樓,甚至連店鋪名字都沒有。

經理看出了莫一枝的疑惑,指了指邊上的一個小邊角,說:“招牌在哪兒。喏,來一杯小酒館。”

莫一枝順著經理的手指看過去。

自已面前的這幢木樓和隔壁木樓之間有一條窄窄的白牆,白牆上釘著一個突出來的三角金屬桶,上面用點鏤空出了三個字:來一杯。

講道理,這三個字也就是經理說了,莫一枝才看出來的。

正常人應該都看不出來。

莫一枝更沉默了。

“我們酒吧一般晚上六點後才開門,不過客人一般來得更晚,所以你六點後過來就行了,不用提前來。”

經理從皮包裡掏出一把金屬鑰匙,咔嚓一下開啟了門上的大鎖。

現在是下午兩點,太陽正高懸天上,四月的南方,氣候宜人。

經理推開大門,莫一枝覺得自已好像看到了,同福客棧。

完全不是預設裡酒吧的樣子。

裡面空間其實挺大的,入眼都是四方桌和長凳子。南方人可能管這個桌子叫八仙桌。

幾張八仙桌毫無章法地排列著,莫一枝一眼看去,只覺得,要是好好擺應該能再多放一倍的桌子……但是可能多放也沒用,因為似乎眼前的這幾張桌子也不會坐的滿。

莫一枝環顧四周,只看到進門的右手邊門後有一個小小的點餐檯,上二樓的樓梯在點餐檯的裡面。

經理指著左邊裡面的一個角落,說:“等會晚上我給你拿個高腳凳和麥克風過來,就可以唱了。”

莫一枝看著那個空無一物的角落,陷入了一瞬間的沉思。

“那我們現在?”

“現在休息,你可以先去找個落腳的地方放一下行李。”經理善解人意道。

莫一枝眨眨眼:“不包吃住嗎?”

經理大驚:“我們這是酒吧,怎麼包吃住,我們一天本來就只賣一頓飯。啊不是,一頓酒。”

這麼一想,好像也是。

莫一枝無奈:“那行吧,這附近……”

“有旅館,古鎮旅館,我帶你過去。”經理熱情道。

兩人又一前一後走了大概十分鐘,看到了一家外面飄著大彩旗的五層木樓,彩旗上面寫著四個大字:古鎮旅館。

經理在,莫一枝也不好意思只訂一晚,於是大手一揮直接付了一個星期的錢。

好在這家店看著簡陋,價格也確實低廉,比自已之前在大城市打工時候的房費低多了。

經理看莫一枝拿到房卡,心滿意足地揮手離去。

和旅館房費相匹配的,還有房間配置。

簡單來說,就是該有的都有,不該有的都沒有。

只有一張床,一個床頭櫃,一根木質衣架,一個衛生間,衛生間倒是做了乾溼分離。

莫一枝開啟行李箱,看著一箱子衣服束手無策。

沒有衣架。

房間剛剛沒仔細看,現在看來應該是朝北的。被子有點潮溼。

莫一枝躺在上面感覺不太舒服。

看來要換個房間。

但是也不急,再等等吧。

沒準今晚試完工,雙方都不滿意,大家就能一拍兩散了。

莫一枝這麼想著,昏昏睡過去。

等再醒來,太陽已經落山了。

手機螢幕上的數字已經走到了18,莫一枝衝進衛生間用清水抹了把臉,穿好鞋就衝向了酒吧。

夜晚的老街和莫一枝的想象沒有出入,依然冷冷清清。

莫一枝一頭衝進酒吧,把一個正在打掃衛生的小夥子嚇了一跳。

小夥子結結巴巴地說:“我們這兒不能吃飯。”

莫一枝一愣,回道:“我不是來吃飯的。”

“你是老闆新招的駐唱吧?”一個女聲問道。

莫一枝這才注意到,吧檯裡面也站了一個小姑娘,正擦著酒杯。

“對。”莫一枝簡短地點了下頭。

小姑娘嘻嘻一笑,說:“酒吧駐唱都長得像你一樣好看嗎?”

“不知道呢,我也是第一次當駐唱。”莫一枝老實道。

小夥子見不是客人,瞬間放鬆下來,說:“那你先坐一會兒吧,老闆等下應該會過來。”

莫一枝其實有點餓,今天一天都沒怎麼吃東西。

等下要唱歌的話,最好還是先找點東西吃。

莫一枝湊到吧檯前,問小姑娘:“店裡有選單不?讓我看看。”

“有啊,”小姑娘遞過來一張做了塑封的A4紙,“咋了你要點?”

莫一枝接過來一看,酒的種類倒是很多,小吃只有薯條雞塊,然後就是果盤。

而且這家酒館的定價竟然是貴的。

莫一枝看著選單上三十幾一份的薯條和六十幾一份的雞塊陷入了沉思。

“你們是本地人嗎?”莫一枝問道。

兩個店員對視了一眼,都默契地點了點頭。

“那這附近有什麼能吃飯的地方嗎?”

兩個人又默契地皺起了眉頭。

小夥子撓撓頭,說:“我們平時其實在家吃的比較多。”

小姑娘想了會兒,說:“一般在外面吃燒烤比較多,吃飯倒是不多……那邊拐角有一家阿婆做的餛飩和小吃都很不錯,離這兒也近,就是好像快關門了。”

“這個點就關門了?”莫一枝吃了一驚。

小姑娘笑道:“我們這兒五六點就吃晚飯啦,七點關門不是很正常。”

莫一枝看了眼時間,六點四十五。

“那我去打包碗餛飩回來,老闆要是問起來就說我去上廁所了。”莫一枝囑咐道。

小姑娘又笑了一聲,但是應了下來。

莫一枝走到拐角,店門沒關,店裡卻只有一個小女孩。

兩個人相顧無言。

小姑娘看著可能還沒上小學,莫一枝猶豫了一下,問道:“你也是來吃飯的?店家在嗎?”

沒想到對方直接問道:“你要吃什麼?”

莫一枝撓撓頭,說:“餛飩。”

“大份小份?什麼餡兒的?”

“大份,薺菜肉。”

“行。”

小姑娘說完直接進了後廚,過了一會兒端了個大碗出來。

碗裡是挺大隻的餛飩,湯麵上還飄著幾絲紫菜和幾個蝦皮。

“剛剛忘了和你說要打包了。”莫一枝說。

小姑娘眼睛一眯,小聲說:“不燙,兩分鐘能吃完。”

莫一枝哽住,說:“行吧,那我還要再加個麥餅和小籠包。”

“都賣完了。”小姑娘回道。

“這樣。”可是這碗餛飩對莫一枝來說有點太少了,等下萬一唱到凌晨中途肯定會餓。

“那店裡還有其他吃的嗎?”莫一枝問道。

小姑娘想了想,說:“還有我奶奶給我做的便當,我明天春遊帶的。”

莫一枝哽住:“那倒也不必。”

小姑娘嘿嘿一笑,轉身又進了廚房,拿出來一個粉色的HELLOKITTY便當盒,開啟蓋子,裡面是滿滿的壽司卷。

“收你20,記得吃完把便當盒還給我。”

莫一枝看了眼壽司的成色,葷素搭配,裡面還有鰻魚肉鬆魚子醬,怎麼看都覺得是划算的。於是拒絕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

“行,那我再給你轉20。”說完掏出手機就要再掃碼。

“誒,別,只收現金。”小姑娘連忙制止道。

莫一枝眼睛一眯,突然轉過腦子。

“不會是你自已不想吃所以賣給我的吧?”

小姑娘十分坦誠,點了點頭。

“是的哥哥,所以你要給我現金,我明天要自已買午飯吃呢。”

莫一枝哭笑不得,掏了掏口袋,裡面正好有自已打算用來買菸的二十塊現金,多一分都沒有。

“行,拿去吧,哥明天把便當盒給你送回來。”

小姑娘又制止道:“別送到店裡啊。”

莫一枝看著眼前的人皺著眉,深深地思索了一番。

“要不我放學去找你拿吧,你家在哪兒?”

莫一枝欲言又止:“你什麼時候放學?”

“春遊回來就直接解散了,大概下午四點。”

莫一枝心裡腹誹,自已那會可能正好在睡午覺。

但是小朋友好像好不容易才想出了這個計劃,也不好回絕。

“也行,你來古鎮旅館找我。”

小姑娘比了個ok的手勢,心滿意足地又進了後廚。

這一耽誤莫一枝回酒吧的時候已經是七點半了。

好在老闆還是沒來。

酒吧裡除了兩個店員和自已之外,空無一人。

莫一枝咳了一聲,問道:“老闆今天是有什麼事兒嗎?”

兩個店員又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地回道:“不知道呢。”

莫一枝不置可否,點開老闆的微信打算親自問,發現老闆半小時前給自已發了條資訊。

小莫,朋友臨時有事讓我過去一趟,你今天先不用唱了,工資照發。

莫一枝眉頭一皺,然後笑出了聲,和兩個店員解釋了一通,拿著粉色飯盒優哉遊哉地回了旅館

本來是打算當宵夜吃的,這下不用通宵了。

莫一枝把便當盒放到床頭櫃上,用看早飯的眼神慈愛地看著它。

說實在的,想不起來上一次吃早飯是什麼時候了。

上一份工作是大排檔的燒烤師傅,上班時間其實和酒吧沒什麼區別。

收工回家倒頭就睡,再睜眼往往都是下午。

要說自已怎麼找到的現在這份工作,只能說四個字:機緣巧合。

莫一枝不緊不慢地洗了個澡,癱在床上準備早睡。

駐唱歌手的工資比燒烤師傅多了一倍,還沒有試用期。

莫一枝真的越想越美,突然就開始祈禱起來:這酒吧可千萬不能倒閉了。

祈禱到一半,莫一枝發現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為什麼躺在床上能聽到這麼清晰的車聲?

莫一枝站起來又檢查了一遍窗戶。

是關著的。

然後他又開啟了關著的窗戶。

再關上。

哦吼,聲音響度沒有絲毫變化呢!

這窗玻璃竟然沒有一絲隔音的功能!

窗外也不是寂靜的老街,而是繁華的高架橋……

車輛呼嘯而過的聲音,不絕於耳。

莫一枝沉默地看著窗外的高架橋:此地不宜久留。

看來自已明天可能要早起出去看房了。

今晚就先伴著車聲入睡吧。

沒想到第二天莫一枝是被外放的音響聲吵醒的。

劣質的音響放著最近很時髦的廣場舞曲子。

莫一枝忍無可忍又非常好奇地開啟了窗戶。

映入眼簾的還是昨晚的高架橋,音樂聲卻是從高架橋下面傳上來的。

莫一枝仔細一看,發現盤旋的高架下面竟然是一片水泥空地,上面還有序擺放著幾個籃球架……

當然現在肯定沒有人打籃球。

但是有人在跳廣場舞。

為什麼會有人大清早的跳廣場舞啊!!!

莫一枝崩潰,但無奈。

反正這下是睡不著了,索性洗了把臉起來把早飯吃了。

便當盒裡的壽司倒是意料之中的美味。

畢竟是奶奶給孫女準備的,營養又健康。

莫一枝心裡有小小的雀躍,好像便當盒的準備物件本來就是他一樣。

吃完壽司,莫一枝拿著手機晃晃悠悠地下了樓,路過旅館前臺的時候和服務員對視一眼,沒想到服務員馬上心虛地撇開了眼睛。

莫一枝心想:大概是怕我過去投訴。

本來按照自已的起床氣,如果被吵醒的當下就衝下了樓。那八九不離十是要找他們理論一番的。

但是現在站在他們面前的是剛吃完美味壽司的莫一枝。

他現在心情相當好。

大人不記小人過咯。

莫一枝雙手插兜,吹著口哨走出了旅館。

身後的前臺小哥長出了一口氣。

找房子無非兩種方式,一種是找中介,一種就是找房東。

找中介要付中介費,莫一枝絕不可能花這個冤枉錢。

莫一枝沿著老街的石板路晃悠,眼神在路邊的電線杆上左右亂瞟。那些路人平日裡最痛恨的電線杆上的小廣告,現在卻是莫一枝努力尋找的東西。

可惜莫一枝看了半天,電線杆上貼著的小廣告不是開鎖就是通下水道。

知道這裡人少,沒想到租房資訊更少。

莫一枝越走心越涼,心想要不回去讓旅館給自已換個朝南朝老街的房間算了。

就是長租價格確實比較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