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秋泓,咱們就此一刀兩斷吧。”

她沒有撒潑打滾,也沒有歇斯底里,反而很平靜地離開了那裡。

之後,她走到河邊,默默看著水面發呆,她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腹部,最終還是決定活下來。

得知她境遇如此,紅棉立即帶她回去,姐妹幾個自然很高興她回來,但是有些人就不那麼想了,尤其是得知她有了身孕,便時不時在背後議論,指桑罵槐。

為了腹中孩子,她只好選擇默默隱忍。

冬去春來,藍玉蝶誕下一女,她給這個孩子取名為藍研月,只念她能快快樂樂的長大。

藍研月自小調皮搗蛋,沒少惹禍,要麼給其他孩子下藥,要麼就是捉弄大人,以至於大家都很討厭她。

有些孩子受大人耳濡目染,合起夥來欺負小月兒,說她是野種,說她的孃親水性楊花,跟男人跑了,丟了全族的臉面。

藍研月氣不過,便和那些孩子扭打起來,因為力量懸殊,她根本還不了手,到最後,她掏出了藏在身上的匕首,劃破了一個孩子的臉。

傷口很深,那孩子流了許多血,藍研月嚇得不輕,匕首也不拿就逃走了。

紙是包不住火的,這事很快就鬧到了教主面前,九霄和雲鶴一起控訴,說藍研月小小年紀就知道行兇傷人,然後又把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翻出來說了一遍。

教主聽得頭疼,她是看著玉蝶長大的,怎麼能狠下心把她和她的孩子送出去捱餓受苦。

爭論不休時,她們姐妹幾個及時站出來力挺藍玉蝶。梁玉蜓說孩子可以慢慢教育,但要是把她們孤兒寡母趕出去,絕對不可能!

薛玉蛉也搬出來她的一套理論,教主教她們對普通人都要有憐憫之心,何況只是換做了族人,怎得就要這般絕情,實在有違人道!

膠著之際,鍾玉蜂徑自走到教主面前,無比冷靜地對教主以及各位長老行禮,旋即提議。

“藍玉蝶如今已身敗名裂,藍研月養在她膝下終是不妥,玉蜂懇請教主將藍研月交給我來撫養,倘若藍研月再犯下同樣的錯誤,由我一力承擔。”

薛玉蛉震驚:“玉蜂,你這是幹什麼?月兒還那麼小,怎麼能和小蝶分開?!”

鍾玉蜂依舊很平靜,一針見血地說出理由,“玉蝶無法管束研月,這對研月的將來沒有好處,難道你希望研月也和她一樣走上那條路嗎?”

世事無常,鍾玉蜂的決定最終還是讓藍研月走上了歧途。

藍玉蝶被迫和研月分開,因為孕中憂思過度,再加上骨肉分離之痛,藍玉蝶患上肺癆,終日靠湯藥續命。

薛玉蛉見不得她過得如此,便偷偷把羲和谷和九黎谷之間的密道告訴了研月,自此以後,只要一有空,研月就會從密道過去看藍玉蝶。

令藍研月完全陷入仇恨的,正是藍玉蝶之死。那天她和之前一樣要去看藍玉蝶,結果還沒出屋子,就被雲鶴和九霄抓了個正著。偏偏這時候能救她的人都不在,又或者說,是有意安排的。總之,她被關禁閉了。

她拍門,踹門,砸門,逐漸變成哭求,甚至是放下所有的尊嚴,跪下來乞求。但即便是這樣,還是沒有人來開門放她出去。

可憐藍玉蝶一直到閉眼前都沒能見到自已女兒一面,就這麼悄無聲息地撒手人寰了。

等到人發現時,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天一夜。

看見自已的好姐妹就這麼死了,紅棉捂著嘴,悲慼地流下眼淚,躲在梁玉蜓的懷裡低聲啜泣。梁玉蜓靜靜看著藍玉蝶的屍體,也心痛難耐,眼淚一直在眼眶裡打轉。

哪知研月突然跑進來,她哭著喊著跑向藍玉蝶的床邊,一直在和藍玉蝶說對不起,說她不是不守諾言,但無論她怎麼解釋,怎麼拉扯,藍玉蝶再也不會回應她了。

看著研月跪在床邊哭得這般撕心裂肺,門外的弟子也不由得偷偷落淚,唯獨鍾玉蜂,仍是平靜如水。

她像是在凝視著魂魄一樣看著藍玉蝶的屍身,落寞的眼神中充滿了堅定,她默默在心底念著:或許對你而言,這未嘗不是一種解脫,研月我會幫你照顧好,你安心走吧。

然而,她還是沒能做到。

眼前的藍研月戾氣纏身,被仇恨矇蔽了雙眼,原本她們兩個之間應該是親如母女的關係,但鍾玉蜂的性情與藍玉蝶截然不同,後來她贏了聖女之試,成功當上了教主,兩個人也越來越遠。

因教中事務繁忙,鍾玉蜂不得不將她交給梁玉蜓,但藍研月實在頑皮,搗亂不說,還經常偷偷將梁玉蜓研製好的藥餵給桑小仙吃。幾次三番之後,梁玉蜓實在厭倦,便又將她送還給鍾玉蜂。

無奈,鍾玉蜂只得將藍研月交給蜒蚰撫養。

沒想到,這冬去春來,竟也平平安安地過了十幾年。

默了片刻,鍾玉蜂抬手示意所有人都出去,只想留下藍研月一人,但云鶴和九霄說什麼也不同意,這藍研月劣根性難除,勢必會威脅到鍾玉蜂的性命,往深了說,意思就是,萬一她兇性大發殺了鍾玉蜂,那五毒教豈不是群龍無首。

鍾玉蜂懶得和他們廢話,下令讓蜒蚰和紅棉拉著他倆出去,紅棉雖擔心鍾玉蜂的安危,但她深知鍾玉蜂的脾性,所以一言不發拽著他倆出去了。

此刻,屋內只剩下鍾玉蜂和藍研月。

藍研月直來直去,當即就問:“教主不愧是教主,膽量過人。不過,教主大人您當真以為,我不敢殺你嗎?”

“你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不能?笑話!我既有辦法讓你中毒昏迷不醒,同樣也有辦法取你性命!”

鍾玉蜂垂眸輕笑:“這裡是羲和谷,蜃月樓的人滲透不進來的,你沒有他們的幫忙,又該如何取我性命?何況,你重傷未愈。”她的視線停留在藍研月胸口的刀傷處。

“彼此彼此,教主大人不也一樣嗎?”她似乎感覺不到傷口的疼痛,表情依舊很輕鬆地說道:“就算他們拿來了血燕草給你解毒又如何?從一開始,你的武功就已經廢了。”

“五毒教能在江湖中屹立不倒本來就不是靠武力,有沒有武功對我而言,沒有那麼重要。”

“確實,巫蠱之術才是我五毒立足根本。但是鍾教主,我有一事不明……”

藍研月突然抬眸,冷冷盯著鍾玉蜂看,她開始暴躁,開始大聲質問:“在你眼裡,究竟什麼最重要?連至親好友死在你面前,你都無動於衷!鍾玉蜂,這二十年的姐妹情在你心裡到底算什麼?你明明有很多次機會可以救我娘,為什麼你就是不救!”

她的情緒忽然又開始低落起來:“我本來想,等可以離開五毒教,就去找馮秋泓算賬,可你知道她說什麼嗎?她竟然和我說,她一點都不恨馮秋泓,她也不恨你們……”她自嘲地笑笑,“你說她這個人是不是天真過了頭?無端遭受這麼多痛苦,她怎麼可以不恨?”

她眼中流露出憐惜的神情,恍惚看著手裡的匕首,自言自語著:“不過沒關係,我是她女兒,她不願意做的事,那就由我來結束這一切。”

她握緊了匕首,眼神頓時變得兇狠,殺意再起。

突然轉過身,從地上高高躍起,舉著匕首就要朝鐘玉蜂的心臟狠狠插下去,危急之際,紫煙和邢千里及時趕到,紫煙抬手射出散魂釘,精準打中了藍研月背部的穴位,藍研月悶哼一聲,身子一栽,重重摔了下去。

見狀,邢千里快步過去奪下那匕首,危險已解除,紫煙自然將藍研月扶起來。

“鍾教主,您沒事吧?”為了博得鍾玉蜂的好感,紫煙可謂是用盡心機。

趁熱打鐵,紫煙藉機自報家門:“晚輩天香閣紫煙,見過鍾教主。”

“晚輩邢千里,見過鍾教主。”

鍾玉蜂略略點頭,隨即看向紫煙,眼神示意:“你過來,我有幾句話要交代你。”

紫煙快步上去,鍾玉蜂與她耳語了幾句後,便囑咐他們兩個帶著藍研月馬上離開羅藏山。

被散魂釘打中的藍研月此刻已完全陷入昏迷,根本走不了路,於是紫煙便讓邢千里揹著藍研月,然後兩個人瞞過了五毒教所有人,悄悄從密道安全轉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