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了這一出,赴宴的人卻沒有因此被破壞了心情,錦瑟在屏風那頭緩緩起身,朝眾人頷首行禮。

“原是因我而起,錦瑟在此向諸位賠禮。”

方才那出手教訓書生的胖子連忙擺手道:“誒,此事怎會是姑娘的錯,是那小人出言不遜,侮辱姑娘。不教訓教訓他,豈非叫姑娘平白受辱了?”

“這位仁兄說的極是,我們來天香閣本就為了能再聽一次錦瑟姑娘的琴音,這種人卻只在意外表,簡直有辱我們讀書人的氣性!”

“是啊是啊,說的就是!”其餘人紛紛附和。

“多謝諸位仗義執言,錦瑟願自飲一杯,以表謝意。”

說著,她從婢女手中接過一杯酒,拂袖一飲而盡。

“好,好!錦瑟姑娘海量,我張某人也陪飲一杯!”

其他人接二連三地也跟著陪了一杯酒。

“酒意正濃,接下來就請大家欣賞由諸位姑娘表演的柘枝舞。柘枝舞自西域傳入九州,是胡人舞中的一種,其意在輕盈嫋娜,以鼓聲為點變化動作,盡顯西域風采。”

隨即,鼓聲奏起,五個舞姬著一身紅裙從四方小門進入。

此刻,舞姬們的頭埋在長長的水袖下,忽然鼓點一震,琵琶聲漸起,紅色水袖猛然甩開,那妖豔般的臉龐展現在眾人眼前。她們以右足為軸,嬌軀隨之旋轉,紅色的水袖隨身起舞,在空中定格,如仙如幻,迷醉眾人。

忽,琵琶聲戛然而止,替而代之的是鼓點,琴音短而扣人心絃。

一女子從天而降出現在眾舞姬中央,只見她一襲綠色長裙,墨髮側披如瀑,她雙臂遮於面前,眾人翹首以待,只見得那粉面上一點朱唇,旋即女子舒展雙臂,具有攻擊性的雙眸展露於眾人前。

袖若流水清泓,裙如熒光飛舞,纖腰靈動,回眸一笑百媚生。翩躚間隱現若雪的膚色,小巧的銀鈴點綴於裙襬,顧盼迴轉間空靈清脆的鈴聲彌散開來。

在場人無一不被此女震撼住,若說錦瑟是天上月,山上雪,那此女便是妖中狐,舉手投足盡顯媚態。

“哇,這也太好看了吧,連我看著都動心了。”徐鏡荷喃喃自語道。

趁他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女子身上時,顧飛雪悄悄退了出去。

邢千里這傢伙也不知幹嘛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她有點擔心。

結果剛出去沒幾步遠,就迎面撞上了他。

“你怎麼才回來?”

“四處轉了轉。”

“沒人攔你?”

“沒有啊。”他如實回答。

這就奇怪了,按理說天香閣規矩這麼多,怎會讓一個陌生人在自已的地盤上瞎逛?難道就不怕他誤打誤撞看到什麼?

“你家錦瑟姑娘都彈了三首曲子了,再不去聽,只怕以後都沒機會了。”

“啊?這麼快,現在到哪個環節了?”他忍不住地向裡頭張望著。

“有個絕色美人在裡面跳舞,進去看看吧?”

邢千里卻止步不前,展開摺扇擋住了下半張臉,桃花眸極盡笑意:“你吃醋了。”

“我有什麼好醋的,你想看便看,過了今夜,說不定再也看不到了。”

“你真的決定今晚動手?”

“不然呢,你以為我是來玩的麼?”顧飛雪單手叉腰,皺皺眉反問道。

“倘若她們願意配合交出冷素心,你還會殺了她們嗎?”

顧飛雪斬釘截鐵道:“自然不會。與我有仇的是冷素心,我只要她!其餘人的性命我可以不取。”

“那就好。其實我方才遇到了那新任閣主。”

“你故意瞞我?”

“能握手言和自然最好,況且我已經跟她談過了,你現在就可以去見她,她在西配殿的亭子裡等你。”

顧飛雪正準備走,看他無動於衷,又轉過身來問:“你不去嗎?”

“她只想單獨見你。”邢千里微微一笑,“放心,她對你沒有敵意。”

顧飛雪沒有說什麼,轉身就去了剛才邢千里所指的地方。

她剛走到那附近,只見天璇等候多時,看見她來,天璇什麼也沒說,自顧自地走在前面引路。

待到了一處院子口,她停下轉身對顧飛雪頷首道:“閣主就在裡面,姑娘請。”

偌大的院子中,有一涼亭佇立水上,顧飛雪踏橋而行,徑直走到了涼亭內,旋即與那閣主相對而坐。

“想必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也知道我的目的,說吧,你的條件是什麼?”顧飛雪開門見山道。

“你倒是很直接,”女子正在飲茶,聞言不但沒有生氣,反而笑了笑,“我的條件就是放過天香閣所有女子。”

顧飛雪打量了下她,勾起唇角戲謔道:“不試試比一場嗎?也許,你可以用武力來跟我談判。”

“我只擅長琴棋書畫,真要較量一番,只怕我的命也沒了。”

“你很聰明。”

“識時務者為俊傑,姑娘以一人之力廢了冷素心,玉衡自嘆不如。”

這個叫玉衡的女子言語之中並未對冷素心有半分憐憫,難不成冷素心倒臺,她很高興?

“你不想替她報仇嗎。”

“她非我生身父母,我為何要替她報仇?”她說這句話時,雙目一直直視著顧飛雪,似乎在表明自已的立場很堅定。

但,這在顧飛雪看來,沒有一點說服力。

“你雖然和她沒有半點血緣關係,可你受她恩惠多年,沒道理她死了,你卻不報仇。”

“姑娘不也是受了上官明晝的恩惠麼,怎麼也想一心殺了他?”

她這句話剛說出口,顧飛雪抽出軟劍,抵在了她的脖子上,陰鷙地盯著她,微微不悅道:“我的事你知道的還真不少啊……想死嗎。”

“推測而已。姑娘何必這麼大火氣?”她黑沉的目光仍直視著顧飛雪,似乎十分自信顧飛雪不會殺了她,她頓了頓,又繼續說道:“上官明晝在姑娘身上下了毒,這種人,姑娘又怎會投桃報李呢?”

“除非你現在就把冷素心交出來,否則,你說什麼我都不會信。”

“她現在就在我身後的寢殿裡,你可以親自去看看。”

顧飛雪仍然沒有挪開劍,扯了下嘴角,以一種命令的口吻說道:“你帶我去,現在!”

她倒是沒有拒絕,慢慢起身一步一步往那寢殿走去。

直到走到了門前,她才堪堪停下。

“你先進去。”顧飛雪依舊拿劍指著她的後背,再次命令道。

她也很聽話,徑自走了進去。

為防止她突然啟動什麼機關,顧飛雪突然挾持住她,劍寸步不離地架在她的脖子上,只要這女人一有異動,顧飛雪便會直接殺了她。

好在,她沒有亂動。

而那軟榻之上躺著的女人,正是顧飛雪恨得咬牙切齒的冷素心,只不過她現在還在昏迷當中,根本沒有任何反應。

“人,就在這裡。你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我絕不攔你,但你必須答應我今後不會對天香閣任何一個女子動手。”

顧飛雪沒有理會,反而從背後點住了她的穴位,讓她動彈不得。

顧飛雪清楚得很,這世上有出神入化的換皮術,萬一躺著的這個只是套了張人皮,而非真的冷素心,到時她想找天香閣的人算賬也不行了。

她抬起劍,走近些,一直不敢有任何的鬆懈。

等她去摸冷素心的臉時,發現並無異樣,才真正鬆了口氣。

她又挑開冷素心的衣服,腹部還有“御水劍訣”留下的傷口,這次她敢斷定眼前之人就是她要的人了。

她沒有猶豫,一劍刺在了冷素心的胸口,十分用力。

一劍不夠還有第二劍,第三劍……直到確定冷素心沒有氣息了,她才肯停手。

處理完,顧飛雪解了玉衡的穴道,“事急從權,我不得不小心。”

玉衡不在意地笑了笑:“無妨。那我的條件你會答應嗎?”

顧飛雪直接劃破自已的手,她臉上卻沒有一絲浮動,“歃血為盟,一言為定。”

見狀,玉衡也掏出藏於袖中的匕首,給自已的手上也劃了一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二人的手掌貼合在一起,如此,顧飛雪與天香閣之間的紛爭就此告落。

畢竟這世上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你說。”

“到底是誰救走的她?”

“你認識的,是鍾顯揚。”玉衡並未打算隱瞞,直接將事情始末告訴了她,“他上次和你一別後,就來浮玉谷找我,而我那時……受了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