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馮家。

“小六,這地契下來了,什麼時候給田姑娘呀?”馮老太問道。

里正聽說有人要買那塊貧瘠的地,立刻就答應了,爽快地簽了地契。

“她今日竟然沒來,”馮小六也摸不著頭腦,他以為田野會準時來馮家拿地契的,“或許是忘了今日我休假吧?那我給她送去。”

“你知道她家在哪裡嗎?”馮老太問道,“天色已經不早了,你還是下次再給她吧!”

“放心吧,她住的不遠,就在流犯所那邊。”馮小六道。

“流犯所!?你怎麼和這種人交朋友?”馮老太竟有些失聲,流犯所!先前她帶著小七去流犯所賣過燒餅,被官兵攆走了,再加上那裡的人也沒啥錢,她也就再沒去過。

馮小六有些無奈,“奶奶,她早就不是流犯了!”

“那她先前是流犯!要不是皇帝仁慈,赦免了她們,她還是流犯!我們家雖說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之家,但好歹也是清清白白的人家,你怎麼能和流犯交朋友!”馮老太怒斥道,她實在是沒想到那麼一個清清秀秀看起來非常嬌弱的女孩會是流犯!

馮小六的眼神黯淡無光,透露出深深的疲憊和無奈。

他的父親是一名秀才,飽讀詩書,才華橫溢,奶奶卻對母親百般嫌棄,認為她配不上自家兒子。當母親生下妹妹小七之後,奶奶更是變本加厲,逼迫著父親將母親休掉。

母親遭此重擊,身心俱疲,又遭眾人指指點點,最終在萬念俱灰之下選擇了投河自盡。而父親得知這一訊息後,亦是悲痛欲絕,無法承受失去愛妻之痛,緊隨其後也結束了自已的生命。

父親死後得以安葬在祖墳之中,但母親的孃家卻覺得她丟盡了臉面,竟然毫不留情地將她的遺體丟棄在了亂葬崗。如此薄情寡義之舉,令馮小六痛心疾首。

那時候小六還小,他瘋了似的翻了幾座山去母親孃家那邊找,可是找了整整幾天也沒能找到。

他也曾質問過奶奶,既然如此嫌棄自已的母親,當初又何必同意父親迎娶她進門。奶奶說,你母親是方圓十里的美人,孝順又持家,可是後來你爹考上了秀才,秀才老爺自然是不一樣,你娘怎麼配得上你爹呢!

村裡的丫頭配得上莊稼漢,可又怎麼配得上秀才老爺呢?

馮小六又想到這些,心似乎都在滴血,徑直回了房。

“你聽到沒有,不準去找那丫頭!”馮老太的聲音還在身後。

他躺在床上,忽然又想到一年前那個臉上髒髒的女孩,眼睛亮的像夜空中的星,“你想賺錢嗎?”

他對錢沒有什麼追求,只要夠一家人吃喝就夠了。

可是那日,他竟神使鬼差地答應了,聽從她的話,還將老頭的屍體葬在了依山傍水之地,挑來挑去挑中了自家祖墳。

………………

“你想賺錢嗎?”一旁的小二戳了戳馮小六,見他自從回了一趟家後一連幾日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酒樓裡不忙,一大清早這群小二就聚在一起聊天。

“賺什麼錢?”馮小六並不是很感興趣,他對錢沒有太大的追求,只要夠他們一家三口吃飯就行了。

“嗐,打賭啊!”一個小二說道,“賭宋太傅的孫女什麼時候嫁給段家!”

“段家?段二公子不是前些日子才娶了個媳婦兒嗎?”有小廝不解。

“那不會是大公子要娶妻吧?”

“不,是二公子娶妻!”

“那可是宋太傅的千金,娶了宋家女兒,就相當於娶了整個宋府!大公子不過是個庶子,他憑什麼娶宋家小姐呀?”

“嗐,哪裡那麼誇張,宋家還有個少爺呢!”

“那畢竟是旁系的表少爺,又不是嫡親的子孫,宋家的家產哪能輪得到他呀!”

馮小六一臉迷茫,“二公子不是才娶了媳婦嗎,怎麼又要娶媳婦?”

“二公子和宋家小姐青梅竹馬,奈何陛下下旨要將一個流犯許配給段二公子,可不把人家拆散了嗎?”

“什麼流犯,那可是田大人的女兒!好歹也是蜀地功臣之女。”有蜀人嘀咕道。

“嗐,反正都差不多。宋家小姐現在還要死要活的呢!聽說前幾天回去大鬧一場,昨日還上吊自盡了呢!”

“啊?那死成了嗎?”

“當然沒有。”

這種八卦趣事對於閒暇之餘的百姓總是有數不盡的魅力,不到半日,連酒樓小二都知道了。

“流犯?姓田?”馮小六忽的眼睛一亮,抓住一個夥伴,“是叫田野嗎?”

“好像是吧?皇帝賞的嫁妝可是抬了小半日呢!”小二答。

“掌櫃來了你就說我在茅房,我很快就回來!”馮小六捏了捏懷裡那張紙,又想起那個女孩燦如星辰的眼睛,忙得從後門跑了出去。

眾小二有些莫名,又熱鬧地討論起來。

“你們說宋家小姐能不能嫁到段家?”

“我出十文,我押能!段家高門大戶,多娶幾個也沒關係!”

“我押不能!宋家小姐又不是嫁不出去,為什麼偏生要嫁段家。不如自已招個贅婿。”

二樓包間內,窗戶敞開,正對著院子裡那群悠閒聊天的店小二們。

屋內,一名劍眉星目的男子端坐其中,眼中卻瀰漫著令人膽寒的暴戾之氣。只見他緊緊握住手中的茶杯,手指因過度用力而發白,下一刻,那脆弱的杯子竟被硬生生地捏碎成無數碎片。

“呵呵……”男子冷笑,聲音冰冷徹骨,似乎帶著無盡的憤怒與不甘:“什麼叫做‘不過一個旁系的表少爺’?什麼又叫‘不配繼承宋家家產’?都瞧不起我,都瞧不起我,你們都給我等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