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青山是幾座連綿的山統稱,地屬成都府青山縣管轄範圍內。

前往青山縣的流犯一共兩百一十人,流放的路上死了一百多人。

流犯所在大青山山腳,只剩下三十個女性,四十二個男性。

天還未大亮,眾人便趁著涼意在荒地幹活了。

“娘,大青山,大青山為什麼不是大黃山呀?”面黃肌瘦的小魚兒被拴在樹下坐著,眨著大眼睛望向一片枯黃帶著些許黑綠的大青山。

餘三娘正埋頭除草,從未乾過農活的她腰痠背痛,完全聽不進去小魚兒的話。

小孩子的注意力容易轉移,很快又被地上爬過的蟲子吸引了。

枯燥的生活,也只有年幼不知事的稚童才能如此無憂無慮了。

田野藉著除草,將周圍地勢打量了一番。

開荒的地位於大青山最南邊的一座山上,一旁的深淵像是天塹一般將其與其他幾座山隔開,地勢險峻。之所以來這裡開荒,是因為相對大青山其他幾座山,這座山土質稍微好一些,偶爾也能翻出來幾塊溼潤的泥土。

今年很怪,明明才四五月份,太陽就熱辣辣甚至曬得身上疼。明明往常這個季節正是找山貨的好時候,山上卻一片枯寂。

打量著這裡的地勢,一個讓人震驚的想法忽的呈現在腦子裡。

這裡應該有水!

她們這些大盛京城來的流犯,百來人一天也只能用二十桶水。而且官家定額讓從河裡打起來的水日漸混濁,有不少河沙泥土充數。分攤下來,一人五天也就一小盆水罷了,捨不得喝,更捨不得洗澡洗衣服。誰知道哪天這帶著小半桶泥沙的水都沒了。

必須要找到水源,田野心想。

三十個女性十人一組,每個人的開荒地都早就分配好了。早就已經過了晌午,吃完昨日剩的半個餅子,看了一下餘下的地應該今日能耕種完,田野決心上山檢視一下附近是否有山泉,便背上揹簍和小鋤頭悄悄地往正山腰摸尋去。

“哼,真是幹不得一點活!到頭來又是咱們幾個幫她做活!”王大娘盯著那瘦弱的背影,啐了一口。

田野原先也經常幹著幹著活頭疼腦熱要休息,動不動就溜了,害的餘下幾個人不得不幫她完成任務。時間長了,便形成了習慣。

餘三娘心裡也不快,但幹不完活會按組受到懲罰,只得認命地低頭苦幹。只希望今晚之前能做完活,否則又會像之前一樣只得半塊餅。

“她那邊的地已經幹了一大半了,”鍾大嬸打量著,似乎速度都快趕上自已了。

“哼,最好不要我們幫!”王大娘氣呼呼地埋頭苦幹,又睨一眼餘三娘,最好這個嬌嬌弱弱的婦人也不要自已幫。

向陽的地方已經曬得幾乎沒有什麼植物,大部分是枯樹枝。背陰的一面卻也好不到哪裡去,只是在乾枯的地方稀稀疏疏長了一些還算青翠的植物。

得益於大青山得天獨厚的地勢,背陰面越往上走竟然越涼爽,鳥禽小獸也越來越稀少。因著背陰面與村子離著很遠,百姓不敢繞路過來,這邊的野菜仔細找找也能找到。

山頂有大型野獸,田野心道,只得在離山頂很遠處找到一處看起來沒那麼幹旱的樹根,用小鋤頭向下挖開石頭和表面開裂的土地,因為乾旱,連腐殖層都沒有。挖了足足五十公分,倒是摸到一些溼潤的泥土了,卻不見有水源。再往下,便又是乾旱的土層了。

田野嘴唇蒼白開裂,她已經五天沒喝水了。五天前的一盆水一到手裡就用完了,自已實在是受不了身上的粘膩,用來洗了頭髮,髒兮兮的水又用來擦了擦身子。

順著溼潤的土層,連著挖了好幾處地方,都沒能看到流水,更沒能找到水源。

走出近兩百米,只發現幾株藍紫色長得粗壯的烏頭,田野小心翼翼地將其根莖川烏收集起來,放在揹簍裡。

水源應該還要往上,不過山上猛獸太多,一個人想要找到水源估計是非常困難的,也不急於一時。

終於發現一根巨大的快枯了的葛根樹。這個季節的葛根應該已經沒有那甘甜滋味了,不過也是補充營養、退熱生津的好幫手。這棵樹根系發達,挖開土壤底下的根藤有成年人大腿粗細,田野用小鋤頭挖了幾根裝在揹簍。

去皮的葛根顏色像芋頭一般,入口淡淡的苦味裡泛著清甜,原地休息了一下倒是沒有那麼累了。

又在山上撿了一些開始變白的茶泡和蘇子,眼見著天色已經不早了,地裡還有活沒幹完,晚上孤身一人在山裡實在危險,田野只得往回趕。

女子耕地那邊,自已組的已經快做完了,田野只得快步回去開挖。

原身身體素質不太好,不過自已前世做慣了粗活,儘管精神並不疲憊,身體還是有些吃力。

相比之下更吃力的是餘三娘,來到蜀地幾個月,整日除了挖地就是帶孩子,整個人疲憊不堪。

“哇啊………嗚嗚嗚”

是小魚兒的聲音!

餘三娘慌忙放下鋤頭快步走過去,乍地站起身來頭暈目眩差點摔倒,“小魚兒怎麼了?”

“好痛,小魚兒身上好痛!”

田野也跑了過來,掀開小魚兒肩膀的衣服——是一隻毛毛蟲,趕快用衣袖包住手捏著扔了出去。

“孃親吹,孃親吹。”餘三娘看著小魚兒肩膀紅腫了一片,心裡焦急不已。

“我的老天爺,你看我就說這丫頭忒懶了些,你不讓她幫著幹活,在這裡坐著都能搞出么蛾子。你還埋怨人家官老爺只給你倆一個餅子,沒扣你辦個都不錯了。”王大娘碎碎念道,嫌棄餘三娘和田野都是兩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小姐。

“那人家和你乾的活一樣多呀,怎麼不扣你辦個餅子。”鍾大嬸道,又轉身對餘三娘,“你得用小便給丫頭擦。”

餘三娘愣了一下,突然漲紅了臉,有些茫然。

“嘖,這裡又沒有男人,你害羞什麼!”鍾大嬸說話直白,頭也不抬地繼續挖地。

“我幫你擋著,小魚兒肩膀都腫了,你得快點。”田野背對著娘倆站在一旁。

餘三娘面色微紅,深深望了田野的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