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師傅請客

吳百樂與他師傅張古樹的關係很隨便，一點都不拘謹。百樂的父親是本廠的幹部，職位不算低。張古樹雖然是他的師傅，但張古樹是農村來的，又老實又土氣，見了百樂的爸爸總是唯唯諾諾。而且張師傅又是出了名的好脾氣，他教過的徒弟都不怕他，他對百樂自然也更是耐心有餘，嚴厲不足。

自從張師傅結婚以後，他臉上的笑容總是那麼舒展，說話也比過去底氣足了。百樂直琢磨：“女人的力量可真神了，我師傅婚後就像換了個人，她是怎麼做到的呢？”他的腦海中又呈現出那個新娘子的模樣，她是那麼的美麗，像仙女一樣發出光環。百樂想，也許我師傅老實得像董勇，所以真的感動了七仙女下凡，與他成了親。這個念頭連他自已都覺得可笑，不由得偷著笑出了聲。

快到中午了，師傅幹完手中的活兒，邊擦手邊說：“百樂，今天中午到我家來吃飯吧！”百樂正在洗手，他以為自已聽錯了，問：“你說什麼？”“我說，叫你到我家來吃飯。這可是你嫂子的意思啊！”百樂笑了，他還是以為師傅在開玩笑呢，回答道：“不會吧，師傅，你們現在還得算是新婚夫妻，嫂子又不認識我，怎麼會想起來請我吃飯？你別逗我了。”一句話把張古樹說得啞口無言，說實在的，他的妻子突然提出請徒弟來吃飯，他也不理解，當時就反對了，可是妻子卻堅持，撒著嬌地說：“為什麼不能請?我悶得慌嘛，就是想讓家裡熱鬧熱鬧不行嗎?就讓他來吧，一定要啊！”見妻子扭著腰枝堅持，張古樹心都溶化了，他愛極了妻子，真是擱在手裡怕掉了，含在嘴裡怕化了，見愛妻扭動著那好看的細腰耍嬌，別說是請個一徒弟吃飯，就是請全廠人他也得去呀！

見真的是請自已，百樂痛快地答應了師傅的邀請。他帶著好奇和興奮的心情距隨師傅回家，好奇的是，他跟了師傅這麼長時間了，師傅這可是頭一次請他吃飯（婚宴就不算了），興奮的是，自從在婚禮上見到師孃以後，對她的印象很深，覺得她太美了，很想再次一睹她的風采，現在機會來了。

“滿仙！客人來了。”師傅一進門就喊。百樂心想：“哦，原來她的名字叫‘滿仙’呀，這倒挺符合她這個人的特徵，滿帶仙氣的嘛！”

滿仙迎了出來，她沒有刻意打扮，卻顯得比當新娘那天還美，蓬鬆的頭髮隨便地挽在腦後，一身鴨蛋青的褲褂，腰上扎著一條深藍底子蠟染花紋的土布圍裙，圍裙的帶子緊緊地系在腰間，正好勾勒出她那婀娜的身條，看得出她沒有化妝，但是她白裡透紅的臉蛋，更顯出了她自然的美麗。百樂呆呆地望著她，忘記了打招呼。師傅對妻子說：“你們見過的，他叫吳百樂。”又回過頭衝百樂說：“快叫師孃啊！”百樂連忙對師孃點著頭說：“師孃好！”滿仙笑了，露出整齊的小白牙，兩條細細的眉毛彎成了漂亮的曲線，對百樂說：“不要喊師孃，大不了幾歲，聽著彆扭，就叫嫂子好了。” 她上下地打量著百樂，像鑑賞剛買來的物品。張古樹不自在了，大聲說：“你給客人準備什麼好吃的了？還不快拿出來！”滿仙瞪了丈夫一眼嗔怒道：“急什麼？”然後笑著招呼百樂坐下。自已轉身進了廚房。

百樂打量這住房，那天婚禮上因為人太多，也沒細看，現在他才看清楚了，師傅家其實很簡陋，是最簡易的那種平房。一進門就是臥室，一張簡單的雙人床靠裡擺放，床上鋪著大紅花的床單，床單上有疊好的緞面被和帶喜字的枕頭，床旁邊是一張方桌，兩把椅子，另一面有個不大的櫃子。顯然，這個房間既是臥室又當客廳，還兼飯廳，旁邊另有一間很小的廚房。他回頭看了一眼正一臉幸福地，等待著開飯的師傅，心想：“美人在這麼簡陋的居室裡，與一個這麼其貌不揚的丈夫，還生活得如此幸福。唉，大概真的是仙女下凡了。”

不一會兒，滿仙端來了熱騰騰的水餃。她邊擺飯桌邊說：“我呀，早就包好了，就等你們來了下鍋呢！”她給百樂夾到碗裡說：“快嚐嚐，看嫂子的手藝行不？”餃子是豬肉韭菜餡，味道的確不錯，百樂連連誇獎好吃，滿仙坐在旁邊不斷地給他們倆夾著，邊夾邊說：“好吃就多吃點，你下回再來，嫂子給你做更好的。”

吃得飽飽的百樂離開師傅家以後，很長時間還在琢磨著這件事。他滿腦子裡都是滿仙，她的音容笑貌總在他眼前晃動。百樂不斷地問自已一個問題：“師孃為什麼要請我吃飯？”他回憶著在師父家的情景。覺得師孃對自已簡直是超乎尋常的熱情，好像她挺喜歡自已的。一想到這兒，百樂突然就心跳加快了，說實話，他這輩子還沒被哪個女人喜歡過呢！何況這個女人又是那麼美麗迷人。之前，師父一聊天就愛說他媳婦如何如何，那時百樂還不愛聽，取笑師父心裡只想著媳婦，沒別的話題了。自那天去吃飯後，他變了，巴不得聽到師傅談起媳婦，不管是談什麼事，只要是他媳婦的，他都愛聽。後來他意識到，自已大概是陷進不正常的感情中了，他拍打自已的腦袋，嘲笑自已自作多情，恨自已沒有出息，也覺得對不起師父，他下決心，一定要拋開這荒唐的念頭。

幾天以後，百樂還沒有完全擺脫掉那些荒唐念頭呢，師傅卻又對他說：“今天晚上到我家來吃飯吧！”百樂心裡一激靈，不無驚喜地問：“怎麼？還請我吃飯？”師傅定睛地看著他，似乎要探索他心中的秘密：“是啊！你去不去？”百樂覺得他看透了自已的心思，臉一紅，表情也不自然了，他違心地說：“師傅，無功不受祿，我哪好意思老去叨擾你們呀！”師傅卻沒堅持，反而說：“隨便你吧，反正還有其他人。”百樂驚奇地問：“還有其他人嗎?誰呀？”師傅搬起了手指頭，數起來：“小劉、大萬、孫師傅、蘑菇頭……”百樂忙打斷他：“這麼多人都去呀，我去我去，我當然也要湊熱鬧了，幾點到？”師傅邊走邊說“下了班，晚飯前來就行了。”

一下班，百樂撒腿就往家跑。幾個小青年喊他去打球，他邊跑邊揚揚手：“今天不玩了，有急事。”到家一看，爸媽都還沒回來，他鬆了口氣，迅速地洗臉，仔細地刮鬍子，然後到自已的房間翻找衣服。他穿上一件媽媽最近剛給他買的紫色夾克，照了照鏡子，感覺還挺漂亮的，可後來又猶豫了，將新衣脫了下來，自言自語地說：“不行，這樣穿太顯眼，會引人注意的。”最後他終於穿了一件半新不舊的開領衫，匆匆地離開了家。媽媽恰好回來了，問他：“你上哪兒去？”“去我師傅家聚會，不在家吃飯了。”話音剛落，人已經沒影了。

百樂沒有直接去師傅家，而是先去了小賣店。他買了兩瓶酒，一包糕點。酒是一般的酒，隨便買就行，糕點卻費了不少心思。挑來挑去，要新鮮的，要高檔的。他心想，酒是給師傅買的，八成就是給大家喝，而糕點是給師孃的，我要讓她吃得高興。

走到師傅家門口，他有點緊張，心咚咚地直跳。他喘口大氣，剛要敲門，卻聽身後有人說：“還不快敲門，猶豫什麼？”回頭一看，是大萬。他搶在百樂前頭，邦邦敲了兩下，不等人家出來開門，自已推門就進來了，嘴裡還喊著：“張師傅，嫂子，我來了!”看來，他不是第一次來這兒。此時，屋子裡已經有兩位客人了，那是孫師傅和小劉。張師傅和他的妻子迎了過來，百樂不想讓別人看見他手裡拿的禮物，躲在了大萬的身後。師孃似乎懂得他的心思，伸手接過東西，轉身進了廚房。

沒等多長時間，飯菜就弄好了。張師傅將方桌拉到屋中間，他妻子把一盤盤的菜餚擺了上去，有雞蛋炒韭菜、涼拌蘿蔔絲、豬肉炒菜花、糖燜黃豆和酸菜燉豬肉燉粉條。張師傅招呼著大家都入座，並開啟了一瓶酒，百樂一看，正是他買的那瓶。

張師傅的妻子今天穿著一件蘋果綠的細線毛衫，還是扎著那條土布圍裙，細細的腰身顯得那麼婀娜多姿。原本就白裡透紅的臉蛋，今天可能擦了些胭脂，更加嫵媚動人。她端起酒盅，衝大家嫣然一笑：“謝謝各位師傅光臨，家常便飯，不成敬意，我先敬各位一杯。”說著仰脖喝下。大家紛紛地說：“飯菜很好啊！嫂子受累了！嫂子太客氣了！……”張師傅話不多，只是忙著給大家夾菜，勸大家多吃。

憑心而論，這飯菜對於百樂來說，是再一般不過的了。菜很平常，沒有什麼山珍海味，烹調手藝也很一般，畢竟嫂子是剛從農村來的。可是百樂卻吃得津津有味。他喜歡嫂子坐在自已旁邊，給他夾菜，與他東拉西扯地說話。那個時候，他會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興奮。

小萬說話直率，他邊嚼著嘴裡的肉，邊問：“張師傅，自從你結婚以後，三天兩頭地請我們吃飯，你是不是有什麼活兒需要我們幫忙？”他這一說，別人也都附和著說：“是啊！張師傅，有什麼活兒你只管吱聲，我們沒說的。”張師傅連連擺手：“沒有，沒有，我以前是個單身漢，沒少麻煩各位，現在我有家了，請請你們，那還不是應該的嗎？再說，我媳婦很好客，咱們也圖個熱鬧啦！”於是大家就對著他媳婦舉起了酒杯，七嘴八舌地說：“謝謝嫂子了！”“嫂子辛苦了!”他媳婦忙站起來，笑嘻嘻地與大家碰杯，並情意綿綿地說：“只要你們不嫌棄，歡迎常來我家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