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位元看著她的臉,看著她的眼睛,再多給他一點時間,哪怕一分鐘,哪怕一秒,可是越貪婪,就越什麼都抓不住。

這張在他面前晃了一年半載的臉,在他快要離開的最後幾個月裡缺席,如果再可以重來一次,他還會選擇當初刻意遠離她嗎?

她扶著他踉蹌地站起來,“丘位元,血洞開不了多久,你如果現在不走,我的努力就全白費了。”

看著她精疲力竭的模樣,好像下一秒就倒在地上再也睜不開眼。

他要怎麼捨得離開她呢,面對永世不見的訣別。在對古希臘的救贖與眼前女孩的摯愛之間來回拉扯又擠壓地他喘不過氣。

她像之前在天台一樣把他推走,越來越靠近血洞,吸力逐漸開始奏效。

丘位元向後一踉蹌,他知道此刻已經逃無可逃。

他最後伸手想拉住她的手,再次感受她身體上的溫度,觸控到的卻是一片空氣,下落時碰到她的指尖。

“丘位元真的要走了,如你所願。”

“你不後悔嗎?你不後悔嗎?你不後悔嗎!”等到事情終於沒有第二種可能性的最後關頭,驚蟄心裡一遍一遍帶有非常衝擊性地質問自已。

“會!”她突然非常非常想讓他留下來,她嘗試去拉他的手,而丘位元以更快的速度被血洞帶走。

她拼命跟上他,最後毫無意外的無濟於事。命運只讓她有反悔的時間,卻不會給她第二次機會讓她挽回。

直到他最後一遍沒有重複完整她的名字,他的指尖也最後消失在血洞裡。血洞沒有消失,仍然停留在原地像是在等什麼人,但永遠帶走了丘位元。

那個她後知後覺愛上的人。

“為什麼每次,我都明白地那麼晚。”癱軟坐在地上,淚水止不住沾滿她的臉頰,趴躺在地上,能感覺到的只有離別的痛苦,跟地面的冰涼一併麻木。

驚蟄睡在地板上,又是一個夢。夢裡是一個兩鬢快要完全斑白的少婦,她穿著看似華貴的宮廷裙,坐在床上,盯著手心沉思,一動不動。

驚蟄慢慢靠近,看了一眼少婦手心,是那塊熟悉的石頭,那塊好像給人帶來厄運的石頭——火魄石。

它的出現又給她震了一驚,“難道這又是我的哪一部分記憶?”

門被推開了,一個十幾歲女人牽著一個六七歲的孩子進來,門外陽光照地驚蟄睜不開眼,也模糊了孩子的模樣。

過了一會,驚蟄才看清那孩子的樣子,那是她上一段夢中蘭博士帶走的女孩。

“如果爺爺說的沒錯,她…是我?!”

“我小時候……”

“那她是……”驚蟄把頭擺向床上的少婦。

女人把孩子放下便退出屋內。

少婦抬動身子,“我的孩子,媽媽只有這樣才能救你……”她把女孩抱在胸口,緊緊摟住,她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

“媽媽…我的媽媽?”不斷記憶的湧現帶給她的不是記憶的逐漸完整,反而是越來越多迷惑。

“難道又是火魄石消除了我的記憶,把它封鎖起來,非常強大的能量波動時才會放出來?也是這次用大量血液供養才觸動了那段記憶?”

少婦把火魄石放在女孩手裡,於是頃刻間把自已整個身體注入到火魄石中,她的整個身體也跟著消失,只剩原地的女孩和放在她手心的石頭。

“她把自已注入到火魄石裡,變成了火魂晶!”在真相馬上就要初見苗頭之時,女孩也跟著火魄石一瞬間消失在眼前。

最後只剩下她自已,一個茫然無措的驚蟄。

“怎麼回事?媽媽把自已變成了火魂晶,火魂晶…把我帶到了…人類世界!”

“我難道原來也不屬於人類世界嗎?”

“媽媽為什麼會有火魄石,那是古希臘的東西,她怎麼會有?又是哪裡來的?”

“那我…我又是…我是誰?”驚蟄的頭越來越疼。

“不是…一定不是這樣,這怎麼可能!”她衝著空氣大喊一聲,體力不支讓她有些缺氧。

“小蟄姐,只有所有流落在外的古希臘成員都盡數迴歸,古希臘才不會坍塌……”

混沌的記憶又抽離出松鼠和她說過的一句話,也可能是她意識到什麼,從記憶裡選擇了也許派的上用場的一句。

“所有流落在外的古希臘成員必須盡數迴歸……”

“所有流落在外的……”

驚蟄感覺到有人在外界在她身上摸索,她猛的驚醒,是比蘭博。

“爺爺……”

“小蟄,這是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了,你怎麼流這麼多血?”

驚蟄看向蘭博士是正好面對血洞的方向,血洞變得和之前不同,明顯出現幾條黑紅色裂痕,她推開蘭博士,慢慢靠近它。

她伸手靠近,“你難道是……在等我嗎?”

血洞的樣子變得更狼狽,也在逐漸變小,留給她考慮的時間也逐漸逼近倒計時。

驚蟄突然轉過身,面向背後的蘭博士,“爺爺,謝謝你這麼多年來把我撫養長大,我一直把您當成我最親的親人,也是我最敬重的人。”

“如果還有機會我會和您解釋的,請您原諒我,爺爺……保重。”她向後一躺,在蘭博士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血洞就包裹住驚蟄的身體後終於消失殆盡。

只剩下殘留在空氣中向上盤旋的紅色灰燼,隨著氣流共舞。

蘭博士愣在原地,試圖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根據他長時間的實驗結果、對火魄石的瞭解,還有眼前剛剛發生的場景……

——

血洞裡一片漆黑,驚蟄感覺到自已在不斷下落,她下意識掙扎,無濟於事之後還是任憑身體墮落。

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也讓她感覺害怕,不知道從哪邊來的力量讓她越來越淪陷,也可能哪裡都有,來自四面八方。

感覺有意識的時候聽到周圍一片煩雜,爭吵聲,金屬強烈的抨擊聲,不明來源的撞擊聲此起彼伏。

睜開眼踉蹌地爬起來,吐掉塞在嘴裡的草。

眼前的人們和初次與丘位元見面時的穿著相似,他們都各有手中武器,也能從他們身上看見不同顏色的光。

那些光任由他們擺動,形成、聚集,衝到另一個人身上,把他撩去甚遠,撞到石頭上、大樹上,最後癱軟在土地上一動不動。

五顏六色的光什麼都有,它們混雜在一起,到處彌散著野獸的嚎叫,他們個個都鮮血淋漓。

驚蟄正在盯著的那隻三角羊哀求著不要趕盡殺絕,可還是被對方毫無留情地穿透身體,他跪在地上,嘴裡冒出鮮血,毫無迴旋力地重重撞在地面上。

殺他的人從地上握住他的角,猛的一下拔出其中一隻,高舉著向身後的戰士炫耀,三角羊的血流在他手上,蔓延到臂彎裡。而他嘴裡喊著驚蟄聽不懂的語言,像是鼓舞士氣的口號,戰士們也跟著吶喊,又緊接著投入另一場角逐。

這是一場古希臘的戰爭,戰爭不會停止。

“難道這就是古希臘的坍塌?”

一道耀眼的光柱吸引了驚蟄視線,那是神明下達的神諭。

“丘位元與普緒克之爭,以其中一方的死亡終結……”

驚蟄正盯著熟悉的三個字愣神時,一位身上發著金光的少年擋住了她的視線,用那把熟悉的弓箭對準她的眉心。

“丘位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