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焚欲城後山,寂靜的空氣中響起一深一淺腳步聲。

“啪嗒。”

一道微弱的光柱從灰色中破出,摹出一個瘦小的人形輪廓。直到一張極有辨識度的鵝蛋臉完全展露出來,紅色的紋路徐徐陳鋪了半扇臉。

“啪嗒。”

光柱熄滅了。

“嘖!真廢,撿點垃圾都能受傷,我可不會管你。不要以為我是在等你,我是怕到時候你死在外面,跟我扯上關係。”阿來確定來人後,快速地摁下迷你手電開關鍵。嘴跟機關槍似的,又快又狠。

“恩……”小白悶悶的應了一聲,便沒了聲響。

等了許久,沒等到其他的話。

“嘖!”阿來莫名有些煩躁,小乞丐平時受傷了也不這麼悶啊!機關槍似的嘴又要噴出幾顆子彈來。

“噗通!”是重物倒地的聲音,阿來感覺被面上帶起的風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剛剛還好好站著的人,現在已經板直地躺在地上了,小乞丐這就被自已咒死了?眉頭一跳,畢竟他不是個多管閒事的“人”,轉頭便消失在了灰色裡。

半小時後,一座吊著“混靈閣”牌匾的怪異建築裡,阿來叼著個大手電筒,拖著小白衣領,沿著狹窄木質樓梯費力的攀爬著,時不時弄出極大的動靜。白熾的燈光以阿來為中心散開,身側極有衝擊力的色彩壁畫暴露在燈光之下……絲絲縷縷的光線透過樓梯縫隙,一樓擺設依稀可見,視窗處擺著幾張四方桌,其下散著幾隻木凳,其後擺放著紫檀蘭花雕木插屏 ,正對大門,周遭擺放著幾盆蘭花裝飾。環境樸素幽靜。

“哪個殺千刀的大半夜不睡覺在那踩縫紉機!”

“嘎吱~”阿來又上了一節臺階。

“死光頭!頭這麼亮還不戴帽!”

“……”

尖利的聲音似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飄渺不定,零零散散的落在阿來的耳朵裡。

阿來努力的看清眼前的畫面,血肉和器官怎麼噗噗從壁畫裡掉出來了?

不知為何,他有種掏了自已心肺狠狠捏碎的衝動。

爪子緩緩伸出,滯在半空,阿來恍然驚醒。

“!”手太短了,根本夠不著胸膛。

為了避免夜長夢多,阿來揚起腦袋對著小白的額頭就是一碰,腦子裡的畫面立即退的一乾二淨,凌凌殺氣從眼中溢位,往日小白還會有些神志,鎮得住這寫髒東西,今天……

若不是當初強行撕開結界,受了重傷,哼,待他恢復功力,遲早把這邪門的壁畫毀個乾淨!

再看清眼前的景象時,阿來發現自已正處二樓走廊,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入目的是十幾扇鐵門相依形成閉環,中空處用一根極細的麻繩懸吊著一個巨大的黃金籠,裡面空無一物,卻搖晃的厲害。謾罵聲震耳發聵,卻沒有一人走出過房門。於房門之上的鎏金紋路緩緩滾動,時不時還會彈出幾聲慘叫。

這一景象阿來早習以為常。至於這鐵門之內關的是什麼,他還真不知道。已經累到極致的阿來直接往後一癱。

天矇矇亮,小白悠悠轉醒。熟悉的床幔映入眼簾,手邊多出一隻凳。身上的傷已經好了七七八八,只是有些頭暈。小白勾勾地盯著木凳,若有所思。

傳說,若是有靈魂落入忘川亦不能放下執念,便會被擺渡人送到這焚欲城來,直至焚盡一身慾念,方能再入輪迴……

與城中其他人不同,小白不記得自已怎麼來的焚欲城,她有記憶開始便跟在了師傅身旁,師傅教她認字,讀書,分黑白,知職責。師傅說了……說了什麼來著?小白忘了。自從師傅走後,小白便擺爛了,師傅就是被這所謂的“職責”害死的,她不要替師傅守這混靈閣,她要當一個道士,聽說道士遊歷四方,最為灑脫,這是她在畫本子看到的,城中鬼怪極少出沒,每過兩天小白便會到山裡去找鬼怪談心,時不時還會帶些草藥回來。

木凳上趴著一隻黑貓,是三年前被小白撿到的。初見他時,黑糊糊一坨,身上佈滿了血痂,不過沒關係,畢竟治好了也醜。

小白時常想,一隻小貓會有什麼樣的執念呢。

看久了,小白忍不住上手摸了一把,心中暗道,比上個月胖了三斤。阿來把眼睛睜開,隱隱有了怒意,卻還是等著下文。

小白一動不動。

就在阿來又要把眼閉上的時候。

“阿來,你好黑。”小白又向他湊近了幾分,認真地說道 。

“……”阿來瞥了小白一眼。

“阿來,雖然你黑黑醜醜胖胖的,不過你命賤,好養活。”小白看見阿來耷拉著眼皮,一眼看出他的自哀自憐,又連忙安慰,掰著手指頭數出他的缺點,特意在最後轉折,給阿來一個驚喜。

“命賤?你個乞丐!天天半死不活一副死人樣,沒有我,你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不感恩就算了,還說我命賤!我還要每天忍受你出去摳泥巴,帶一些莫名其妙的垃圾回來!”黑色小貓黑黑的眼珠子吐出一點眼白,一臉倨傲。

小白眯著眼看著小貓再次露出一點白的眼珠,忍不住驚呼,“我去,阿來是不是得病了!畢竟貓貓的壽命很短的,最近老是翻白眼,得找王叔看看了。誒,給阿來脖子上戴的不是迷你手電嘛,怎麼變成個大手電筒了……”

“命短?死乞丐!你不要得寸進尺,已經忍你很久了……”貓貓的黑臉更黑了。

小白趴在床上,鼓著腮幫子,對著阿來嘴巴一張一合,足足嘮了有兩個半小時嗑,狹長的眼睛裡滿滿都是分享欲,巴掌大的紅色印在白淨的肉臉上,恍若紅日。

阿來黑色的瞳孔一直保持驟縮狀態,鬍鬚一刻也不停息的持續抖動著,看得出來,罵的很髒。

……

“咚咚咚!咚咚咚!”這聲音是從一樓傳來的。

小白聽見這聲,微愣,這扇大門已經三年沒被人敲過了,一個鯉魚打挺便穩穩地踩在了一雙人字拖上。

“歡迎來到焚欲城。”小白穩住腳跟,伸了個懶腰,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

“嘖!我都不想說,像你這種,治好了也是流口水。”阿來又忍不住罵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