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七日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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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1
時間：9月21日
班裡來了個轉學生。
這大概是無聊的高中生活中難得能引起大家興趣的事情了。
吳鬱坐在班級的最後一排，趴在桌子上看著前排被眾人圍繞著問東問西的轉學生，看著轉學生遊刃有餘地應付著好奇心強烈的同學們，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感覺。
這個轉學生看起來很神秘。
這大概是他唯一能確定的事情了。
一陣鈴聲成功的讓蜂擁在轉學生身邊的同學們一鬨而散。
吳鬱直起身，抬眼的瞬間對上了轉學生乾淨清亮的眼眸，不知怎的，他覺得自已胸口像是被堵了巨石，難受得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老師！吳鬱同學好像很不舒服，我能送他去醫務室嗎？”
吳鬱面色有些發白，看著轉學生急的像是要哭出來的神情，眼眶也慢慢變得溼潤。
“你還好嗎？”轉學生小心翼翼扶著比她高了將近十公分的吳鬱，憂心忡忡的樣子。
被扶著出來呼吸了一會兒新鮮空氣的吳鬱臉色漸漸好轉，他低頭看向轉學生，突然想到剛才他喊出了他的名字：“你認識我？”
轉學生身體明顯一僵，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快到讓吳鬱以為只是錯覺：“今天老師把座位表給我看了……你名字很好聽……我……我……”
“哈哈哈哈，”看到轉學生紅通通的臉頰，吳鬱心情大好，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緊張什麼呀，明明剛才應對同學的時候淡定啊。不過謝謝你啊，我也覺得我名字挺好聽的。”
“嗯……”轉學生低下頭，聲音小的跟蚊子似的，耳廓微微泛紅。
吳鬱突然發現，這個轉學生，似乎很有意思，也……很可愛。
“那個……我叫梁舒雲。”
“舒雲啊……你的名字也很好聽。”吳鬱的笑容像午後的陽光一樣溫暖，
“我正式介紹一下我自已，你好，我是吳鬱，很高興認識你。”
吳鬱伸出了手，但梁舒雲卻哭了。
“噠”…
“噠”…
“噠”…
筆尖有一下沒一下的敲在雪白的試卷上，留下了一個個黑色的小圓點。
“她怎麼……哭了呢……”吳鬱支著腦袋，看著窗外漆黑的夜幕晃神。
“是哪裡不舒服嗎……”水筆“啪嗒”一聲掉落在桌面上，吳鬱回過神，看著自已去撿筆的手，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為什麼他會那麼在意那個才剛剛認識的轉學生？
真是瘋了……
吳鬱穩住自已有些顫抖的手，深吸了一口氣摒棄雜念，然後認認真真地寫了起作業。
只是他不懂……為什麼梁舒雲毫無雜質的眼中……會有濃到化不開的悲傷呢？
吳鬱是被樓下大媽跳廣場舞的聲音吵醒的，瞥了一眼鬧鐘發現自已居然快遲到了！急急忙忙的收拾好自已跑出門，懊惱昨晚自已居然會因為一個轉學生而失眠。
緊趕慢趕總算還是在大門關閉前踏進了學校，氣喘吁吁地跑上四樓，遠遠的，吳鬱就看到了在教室門口徘徊的梁舒雲。
“怎麼了？”
梁舒雲顯然沒想到自已身後還有個人，被冷不丁出聲的吳鬱嚇了一大跳。
“你你你……”
“嗯？”
“你你你……平時……不是挺早到校的嗎！”
雖然憋的滿臉通紅、緊張到說話結巴的梁舒雲讓吳鬱有一種想要逗逗她的衝動，但讓他更詫異的是，梁舒雲怎麼知道他平時到校很早呢？
“咳……那個……昨天同學們說的……你在班裡……人氣挺高的……”
吳鬱胡亂地點了點頭，勉強是信了她的話，然後推著梁舒雲的書包走進了教室。
Part 2
時間：9月23日
吳鬱發現了一個事情。
梁舒雲對自已格外好。
比如發現突然出現在自已桌上的早餐；比如一抬頭就能對上她閃著光亮的眼睛；比如下課會約自已去遊戲廳；比如會在午休時間陪著他一起到風大的天台躲避班主任的加課。比如她幾乎每時每刻，都會出現在吳鬱的視線範圍內。更奇怪的是，梁舒雲對他的喜好幾乎瞭如指掌。
不同於對其他同學的保持距離，對自已似乎不僅僅是普通同學的關係，也不止是朋友……
可他們認識……也不過才三天啊！
“誒，隔壁班的老王有人追了！”
“真的假的？！”
“真的啊！又是愛心便當又是邀請又是刷存在感的，怎麼不是對他有意思了？”
“天哪，那個老王居然也……”
隔壁的同學還在討論著，但吳鬱的腦子卻開始脹痛，就像是一顆炸彈猝不及防落在他面前，然後被引爆，什麼都聽不見，什麼都看不見，只剩下一片空白。
難道梁舒雲……喜歡我？
吳鬱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回家的路上，他悄悄地看了一眼走在自已身邊的梁舒雲，看到她溫和似水的側臉，心底湧起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舒雲……”
“嗯？”
“你……為什麼對我那麼好？”
梁舒雲一怔，抿起了她薄薄的雙唇，指尖有些發白。
她不想敷衍吳鬱，但如果說出來……
“因為我喜歡你。”
梁舒雲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看著瞳孔地震的吳鬱，眼眶通紅，卻沒有一滴眼淚。
“因為，我梁舒雲喜歡你吳鬱。”
雖然梁舒雲像是不敢直視吳鬱的眼睛似的飛快地低下了頭，但吳鬱還是沒有錯過她眼中幾乎溢位眼眶的痛苦。
梁舒雲……你到底有著怎樣的過去……
然後吳鬱匆匆逃開了，再然後，他就再也沒見過樑舒雲，只聽老師說她病了。
一直到認識舒雲第六天的晚上。
吳鬱開啟門的那個瞬間還以為自已在做夢，幾天不見的梁舒雲此時就站在他家門口，臉色蒼白的可怕。
“舒雲？”吳鬱微微蹲下身，皺起眉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臉，觸手是透體的冰涼。
一動不動的舒雲動了，她緩緩地抬起手，被吳鬱稱讚過的手此時涼到幾乎沒有溫度，輕輕的，它覆蓋在吳鬱溫暖的大手上。沒有焦距的眼神漸漸地聚焦在吳鬱俊秀的臉上，然後冰涼的液體就順著臉頰滑落。
一滴一滴，像是沒有止境。
“吳鬱……”
“吳鬱……我求你了……這次……”
“這一次……不要來找我……”
“求你……沒時間了……對不起……對不起……”
“你一定……一定要活下去……”
“吳鬱……我愛你……”
“這是最後一次……”
“求你……一定……好好活下去……”
“對不起……”
吳鬱抱著昏死過去的梁舒雲，心臟絞著疼。
梁舒雲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午夜了。吳鬱趴在床邊睡著了，她掙扎著坐起身，然後彎下腰。
一個吻輕輕的落在吳鬱的髮間。
吳鬱，再見了。
認識梁舒雲的第七天，她離開了。
Part 3
9月27日，吳鬱在日記本上重重的寫下了一行字。
“第七天，梁舒雲，不見了。”
我的舒雲，不見了。
一滴滾燙的淚珠砸落在紙頁上，將黑色的墨跡暈染開來。
地殼劇烈的運動著，大街上隨處可見的裂縫、報廢的車、倒下的建築和……遍地的屍體。
吳鬱合上了日記本。
那本他寫了七天，全部都是關於梁舒雲的日記本。
那個人，那個突然出現在他生命裡的一縷光。
但他現在，找不到他的光了。
漫無目的地走在街邊，不時的震動和摔落的石塊讓他早已遍體鱗傷。
“舒雲……”
最後，吳鬱找到了梁舒雲，他在一座破敗的大樓的屋頂，迎風而立。
“梁舒雲！你下來！”吳鬱心跳驟停，對著他大吼。
梁舒雲聽到了，她低下頭，看著吳鬱的眼中充滿了悲傷和絕望。
“為什麼……”看到吳鬱的那一刻，壓抑已久的情緒突然爆發，她崩潰著、咬著牙對著灰暗的天空嘶吼，“為什麼是我！為什麼在我世界一片黑暗的時候不讓我死！為什麼在我找到了最愛的人的時候讓我重新來過！為什麼！！”
“為什麼……要讓我一次次……眼睜睜地看著他死……”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在眼前變得一片黑暗之前，他看到了梁舒雲的身影從屋頂跳下，他聽到了梁舒雲撕心裂肺的吼叫，喊著他的名字。
“吳鬱！！！！！！”
然後，他的世界變得無比安靜了。
他終於懂了，為什麼舒雲的眼中，盛滿了悲傷。
舒雲啊……
舒雲別哭……
別哭了……
我會心疼……
如果回到過去的代價是失去他，那這次，我來替他。
時間：9月27日
第七天來了。
當地震開始的時候，吳鬱發現自已已經淚流滿面了。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
吳鬱慢慢的站起身，揉了揉自已發麻的胳膊和雙腿，緩緩走到窗邊，窗外已是一片人間地獄。
梁舒雲離開了，可空氣中還殘留著她的氣息。
所以，她知道這一切嗎？
知道會有這樣一場災難？
那麼舒雲……去哪兒了？
一陣劇烈的天地搖晃，窗上的玻璃碎了一地，吳鬱一個沒站穩摔在了床邊。手臂上是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劃痕。
吳鬱深吸了幾口氣，他突然間就開始害怕起來。
舒雲現在在哪？她會不會有什麼危險？她有沒有受傷？她會不會害怕？
吳鬱爬起身，在晃動中小心翼翼地摸索著向街上走去。
原來，早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就已經喜歡上她了。
舒雲，我也喜歡你……
求你……不要出事好嗎……
我還沒有告訴你我的心意……
吳鬱最後在教學樓的天台找到了梁舒雲，梁舒雲看著他，很平靜的樣子，然後淺淺的笑了，是吳鬱沒見過的，最溫柔的笑容。
“你還是找到我了……”梁舒雲向前一步輕輕地抱住吳鬱微微顫抖的身軀，眼淚無聲的滑落。
“你每一次都能找到我。”
“海嘯快來了。”
“所以，我找了個最安全的地方。”
“這一次，你不會再有事了。”
“你知道嗎，人們都說天命難違，我以前不信，偏要逆天而行，可是現在，我再也不敢不信了。”
“我試著反抗天命，甚至試著自殺，可是我從來沒成功過。”
“我不斷的迴圈，不斷地重新開始，不斷地看著自已最愛的人死在我的面前。”
“但這一次，我會順應天命。”
“為了你，我願意接受一切。”
Part 4
“舒雲你回來！！！！”吳鬱只來得及抓住梁舒雲衣襬的一角，然後他眼睜睜地看著梁舒雲從天台跳了下去。
吳鬱攥著舒雲衣襬的碎片，瞪大了眼看著空無一物的地面。
“舒雲……”
“梁舒雲！！！！”
震耳欲聾的水聲淹沒了痛徹心扉的吶喊。
海嘯來了。
吳鬱站在最中心的位置，俯瞰著被淹沒的城市，雙目空洞。
他突然就懂了。
梁舒雲用她自已的時間，換來了吳鬱的時間。
梁舒雲被賦予回溯時間能力的代價就是停止吳鬱的時間，於他而言——即是死亡，而這次她選擇透過外力停止自已的時間，但天意要她活著，她只能存在於時間夾縫中，沒有迴圈，沒有流動，孤獨萬年。
可是舒雲啊……我的時間流動起來又怎樣呢，如果沒有你，這個世界我獨自活著又有什麼意義呢……
梁舒雲，你真的好狠心。
過了許久，海水漸漸退去。
一陣風吹過，帶著糜爛的海腥味。
整個城市都瀰漫著死亡的氣息。
吳鬱看著平地上已經死去的植被，雙唇微微勾起，突然就愉悅了起來。
然後像一個輕盈的天使，落入了凡間。
舒雲，等我。
時間：9月21日
吳鬱緩緩睜開眼，陽光透過窗簾隱隱透進了房間。
番外 七日永恆 ･ 伊始
梁舒雲是一個很普通的高中生，要說什麼不普通的話，那就是她喜歡上了一個人。
那是隔壁學校的一個優等生，生得帥長得高，學習運動樣樣都行。第一次碰到他是在他們學校的街角，本來只是路過的梁舒雲被高年級的學生堵在了那裡，而她麻木的接受了來自他們的拳打腳踢。
在梁舒雲看來，活著，沒有任何意義。
是的，梁舒雲有嚴重的抑鬱症，如果不是病重的母親掙扎著放不下她，她可能已經自殺了吧。
梁舒雲已經習慣了被欺負的日子了，所以當吳鬱出現的時候，就像一把烈火，融化了冰封了梁舒雲十幾年的心。
吳鬱替梁舒雲擺平了事端之後，對著她笑得很溫暖。
從此，心跳再也不屬於她自已了。
為了吳鬱，梁舒雲剪去了遮住了自已眼睛的劉海，露出了自已原來自卑的清秀的樣貌；她開始認真學習，不再得過且過，廢寢忘食的學習；她開始試著和身邊的同學交流，學會如何展露笑顏，如何乖巧得讓人家喜歡自已。然後，她轉學了，為了吳鬱，轉去了他的學校，他的班級。
梁舒雲伏在母親床前，含著淚握著母親漸涼的手，發誓一定會好好活下去。
為了母親，為了自已，也為了能看到吳鬱。
9月21日，梁舒雲懷著忐忑的心情邁入了吳鬱所在的教室，她紅著臉，磕磕巴巴地回答著同學們炮轟般的問題，小心翼翼地用餘光偷瞄坐在後排和同學們談笑甚歡的吳鬱，心臟“撲通”“撲通”跳的飛快。
“瞧瞧你們，把人家給嚇得，”吳鬱瞥見舒雲通紅的臉，無奈地搖了搖頭，上去為她解圍。
同學們笑著散開：“吳鬱又來了哈哈哈哈……”
“因為吳鬱就是老好人啊！”
面對同學們的調笑，吳鬱只是笑著，然後他轉過頭看向低著頭不敢看他的梁舒雲，伸出了自已寬大溫暖的手：“你好，我叫吳鬱，是這個班的班長。”
“你……你好……”梁舒雲緊張的嚥了咽口水，微涼的手輕輕地握上吳鬱的，“我叫梁舒雲。”
“很高興認識你。”
梁舒雲笑著，眼角有些溼潤，很高興，又見到你了。
9月25日，梁舒雲上天台吹風，迎著風，俯瞰這個城市。
“站那麼邊緣，小心掉下去啊。”
梁舒雲被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嚇到，握著欄杆的手一滑，整個人就向欄杆外摔去。
一陣天旋地轉，梁舒雲回過神的時候發現自已竟然趴在吳鬱身上，她呼吸一窒，急忙爬起身，然後伸出手把吳鬱拉了起來。
“對……對不起……”梁舒雲咬著唇，彎下腰向吳鬱道歉，眼眶泛紅。
自已為什麼那麼蠢，總是出醜。
吳鬱拍了拍身上的灰，一把拉起彎著腰的梁舒雲：“該道歉的是我，你怎麼先道歉了？”
看見梁舒雲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吳鬱也慌了：“不是，你別哭啊，對不起我不該嚇你了，是不是嚇到了？要不要去醫務室啊？舒雲？舒雲你說句話呀……別、別哭呀……”
看自已話不奏效，吳鬱嘆了口氣，彎腰環住像是要把十幾年的委屈都宣洩出來的梁舒雲，讓她靠在自已的肩膀上，然後輕輕地、一下一下地拍著她的背。
“好啦，沒事啦，哭吧，哭完就不難過了，乖~”
“舒雲乖~”
“別怕，以後我會保護你的。”
痛哭過一次以後，吳鬱和梁舒雲的關係突然就近了許多，雖然吳鬱每次笑眯眯地看著她都會讓她覺得自已在他面前大哭一場真的很難為情，但梁舒雲還是很高興，高興他距離吳鬱的距離又近了一步。
日子還久。
9月27日。
“舒雲！！”梁舒雲被狠狠地推開，撞在了不遠處的牆上。
很疼，可是身上再怎麼疼也比不上心痛。
她拼命睜大了雙眼，不想讓淚水模糊自已的眼睛。
她最喜歡的那個人，此時就倒在血泊中，看向她的目光卻依舊很溫柔。
梁舒雲雙腿發軟，怎麼也站不起來，她掙扎著，一點一點的爬到了過去。
看著越來越涼的吳鬱，梁舒雲癱坐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她手裡握著的，是一雙寬厚的大手，一雙不再溫暖的大手。
“不要啊！！！！吳鬱！！！你醒醒啊！！！”
“吳鬱！！！！！”
舒雲別哭，我會保護你的。
沒有了你，我的世界從此一片黑暗。
我什麼都不要，我只想要時間倒流，我想要他活過來。
我只要他活著。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