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好像給吳鬱添麻煩了……

這是舒雲唯一考慮的事情。

往常吳鬱不在房間的時候,舒雲都會一個人躲在鏡子裡睡覺,偶爾會醒著時聽一聽僕人們的談話。由於舒雲的臉在鏡子上只是隱隱約約,吳鬱也不讓僕人們碰鏡子,所以至今沒有人發現舒雲的存在。

這天,舒雲睡不著,就偷偷聽著僕人們的談話。

“誒,你們知道嗎,宮裡有人在傳十王子和女巫勾結的事。”

“不會吧?”

“我騙你幹嘛?”

“十王子看起來不像這種人啊……”

“你們不知道吧?十王子的母親就是一個女巫!”

“什麼?!”

“當年就是那個女巫給陛下下了詛咒,最後被陛下識破了,詛咒反彈到她身上她才死的!”

“真是……太惡毒了!”

“所以十王子才不受重視啊……哎,前王妃看起來那麼恬靜溫婉的一個人,居然會做出這種事情。”

“所以說十王子勾結女巫的訊息說不定是真的哦!”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我們那是倒黴,才被髮配到打掃十王子的房間……”

“哎……”

越聽,舒雲就越生氣。吳鬱雖然不受重視,但對人向來都是彬彬有禮的,完全不會在意對方的身份;即使被打壓得厲害,吳鬱也會忍著壓力,笑著接受,然後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躲在角落獨自舔舐傷口;哪怕不受尊敬,他也對自已的父王和哥哥們敬重有加,戰戰兢兢,但卻微笑著在懸崖邊度過每一天;就算他身邊沒有人願意靠近他,他也會兢兢業業地完成自已分內的事,儘量不去打擾其他人……

吳鬱其實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啊!

舒雲很失望,也很心疼,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是這些人,而吳鬱卻一直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

怒火讓舒雲失去了理智。

“吳鬱才不是那樣的人!”

話一說出口,舒雲就後悔了,但覆水難收……

“誰!誰在說話?!”

一個面對著舒雲的女僕顫顫巍巍地舉起手指著鏡子。

“啊——”

一聲尖叫劃破天際,打亂了這個平靜的早晨。

當舒雲再一次見到國王的時候,她已經心如死水,唯一要做的,就是保住吳鬱。

“你是誰。”國王居高臨下地看著鏡子上的人臉,冷冷地開口。

“呵,你又是誰。”

“我是國王。”

“我是鏡子。”

國王眯起眼,他突然發現鏡子上的這張臉有些面熟,就像三年前……

“哦?死了也捨不得那個小雜種嗎。”

舒雲心下一驚,果然顯然是把她和其他人混淆了。

“捨不得?當然捨不得啦,害死我的人都還好好活著,我怎麼忍心先走呢?”

“呵,真是惡毒。”

“那也比不上你,老傢伙。”

國王看著的眼神突然變得陰鷙:“說!小雜種把你留著是不是要對付我!”

“我是真的不明白,你就這麼希望自已的兒子對付你?”舒雲不可置信得嗤笑一聲,“實話告訴你吧,我在他心裡可是一朵純潔的解語花,只是放不下他才附身在鏡子上的,但是我,可是要看著你死的人。”

國王沉默著,舒雲毫不畏懼的與他對視,突然間,國王就笑了:“哈,原來是精神寄託,那麼……”國王揮手,笑得詭異,“一面鏡子而已。砸!”

舒雲苦笑著閉上眼。

對不起,吳鬱,但至少,能保住你了……

2.

吳鬱本來今天有一個帶國外使臣參觀王國的任務,得知訊息以後他直接丟下不識路的使臣衝回了宮裡。

但是他還是來晚了。

當吳鬱喘著粗氣趕回房間的時候,舒雲不見了,只剩下一地的玻璃碎渣。

剎那之間,他的世界崩塌了,連帶著理智也土崩瓦解。

“不!!!!你怎麼可以!!!!”吳鬱衝上前想要扯住國王,卻被護衛隊一把推開。

吳鬱踉踉蹌蹌地後退了數步,最後摔倒在地上,尖銳的玻璃嵌進手掌心,鮮血淋漓。

“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我是國王,沒有什麼不可以!”國王冷哼一聲,瞥了一眼倒在地上失了魂兒的兒子,揮手離開了房間。

“十王子魔怔了,沒有陛下的命令,不許走出房間半步,也不許任何人探望。”

房間的大門在他面前關上了,但吳鬱眼中卻只有那一地的碎玻璃。他慢慢地伸出手,一片一片的收集,然後一片一片的,想要把它們拼湊起來。

“舒雲,我還沒跟你說,今天的使臣可好玩了,他們國家雖然很小,但是風情很棒,你不是很喜歡民風淳樸的地方嗎?那裡就很好……”

“舒雲,你知道嗎,從我第一次見到你,我就知道,你就是我想要的那個人……”

“舒雲,我在做夢對不對?你快叫醒我呀……”

“舒雲……別開玩笑了……快出來,快出來好不好……”

“舒雲,你說了要永遠陪在我身邊的,我們說好的……”

“舒雲……別丟下我……”

崩潰的少年緊握著玻璃碎片,捂著胸口嚎啕大哭,像是一個失去了家的孩子。

舒雲蹲在吳鬱面前,看著無助的少年,左胸口鑽心的疼,視線也漸漸變得模糊,她終於有了雙手,可她卻再也觸碰不到那個人了……

她只是一縷幽魂,靈魂是不會心痛、不會流淚的。或許就像國王說的,他放不下吳鬱,所以寄身於一面鏡子,用這種方法來陪伴著他。

舒雲伸出手,想要像吳鬱平時撫摸他一樣撫摸吳鬱的臉,但好看的手卻穿過了哭泣著的吳鬱。

“不要為我哭啊……”舒雲皺著眉,眼睛澀的厲害,把自已的右手輕輕地覆蓋上吳鬱滿是鮮血的大手,左手覆上自已的左胸:“這麼好看的眼睛……不適合哭泣啊……”

“吳鬱,你說為什麼靈魂也會感到心痛的?為什麼我會心痛的幾乎窒息?”

舒雲想要抹去吳鬱臉上的淚水,卻發現自已開始變得透明:“我真的……什麼都辦不到……”

“對不起……又讓你難過了……”

舒雲徹底消失了。

一聲嘆息迴盪在臥房裡。

“對不起……”

“你騙人……”

3.

一個鳥語花香的清晨,她在幸福中起了床,早早地烤好了自已最愛的甜麵包,正哼著小曲兒把它們一個一個地放進櫥窗以及籃子裡,等著來購買它們的客人。

“這裡,好甜。”

她抬頭望去,一個少年逆著光,站在店門口,她看不清少年的模樣,但她感覺少年正在笑。

“是的客人,我只賣甜麵包,我這裡的麵包都很甜。”

“只賣甜麵包?”

“是的。”

“為什麼不賣鹹麵包?”

“因為我喜歡甜麵包。”她驕傲地揚著笑臉,回答地理直氣壯。

少年明顯一愣:“只是因為你喜歡?”

“是啊,”她擼起袖子,繼續剛才被打斷的工作,“因為早晨的甜味能讓我一天都充滿幹勁!”

少年看著他,有些恍惚的樣子。

“我買一個麵包。”

“好嘞!”

少年輕輕地咬下一口麵包,卻突然熱淚盈眶。

“你怎麼了客人?”她很奇怪,也很擔心。

少年擦了擦眼角的淚,抬起頭對著她笑:“我只是……太羨慕了……”

“誒?”

“謝謝,你的麵包很好吃,讓我很幸福。”

她揚著笑臉,最滿足的,就是自已的麵包被人稱讚的時候。

太陽昇起來了,店裡也變得亮堂起來。

“你笑起來真好看。”少年不吝嗇地誇獎著她,她害羞地摸摸臉,擺了擺手:“你才好看。”

少年又咬了一口麵包,舔了舔嘴唇上的奶油,對著她笑:“我叫吳鬱,你呢?”

“我?”她把麵包擺上櫥窗,對著自已豎起大拇指,“我叫舒雲,是個麵包師!”

那個叫吳鬱的少年,在往後每一天的清晨,都會來到舒雲的麵包店買一個甜麵包,然後隔著櫥窗互相交談幾句,舒雲再目送他離開,一來二去,兩個人也熟悉了起來。吳鬱的見識很豐富,說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也不為過,他經常會給舒雲講一些有趣的事,惹得舒雲咯咯直笑。

舒雲從來沒問過吳鬱的身份,在她看來,朋友就是朋友,不需要別的雜質,做人就要活的真誠一些。

但她卻沒想到,這樣美好的相遇,最終會成為她災難性的滅亡。

一直秉承著“人要善良”的信條的梁舒雲,在被王國軍帶走的時候,心裡一點也不慌張,她沒有做錯什麼,所以她相信國王會還她一個公道。

只是……她錯了。

國王的答案是——斷頭臺。

舒雲睜開眼,一顆晶瑩地淚珠就順著引力流進了髮間。

“我……”剛想開口,卻發現自已喉嚨火辣辣的疼。

就在這時,一個老婆婆推開門進來,惹得木門發出了“吱呀吱呀”的聲音。

“你醒了?”老婆婆驚奇地發現舒雲睜開了眼睛,放下手中的竹籃子,疾步走到舒雲的床邊,小心翼翼地把她扶了起來,示意她不要說話。

舒雲環顧了四周,這是一個充滿年代感的地方,木質的房間,木質的傢俱,木質的器皿,所有的事物無不散發著古老的氣息。

老婆婆用棉花沾了些水放到舒雲的嘴邊潤了潤他的嘴唇:“這裡是我家,不要懷疑了,你還活著。”

舒雲瞪大了眼,難以置信地看著對面的鏡子,纖長的手指顫抖著摸上自已白嫩的脖子,在那裡,有一條猙獰的疤痕。

是她曾經死過的證明。

老婆婆遞了一張紙和一支筆給她:“想說什麼就寫下來吧。”

“我不是死了嗎?”

“你確實真的死亡過。”老婆婆用手比劃了一下,“頭和身體分離。”

“您救了我?”

“可以這麼說。”老婆婆看著情緒明顯很激動的舒雲,“看來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

“曾經有個少年,在門外跪了三天三夜,求我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