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七年,五月中旬。

太阿縣,韓莊村。

韓莊村在整個縣城偏北的地方,背靠著太青山,周圍環水,是個水土肥沃的好地方。

正值春末夏初,天氣漸漸的開始變熱了,地裡到處都是綠色。麥子已經開始接穗了,沉甸甸的,微風吹來,掀起了陣陣的麥浪。

已經到了中午的時候,知了開始樹上不停的叫著,讓人聽了,憑添了一份兒熱氣。

屋外傳來了兩個人的聲音。

哎,姐,東屋那個,現在怎麼樣了?還能活不能?要是不行了,趁早捲了扔後山吧。放在家裡也晦氣。”

“噓,小聲一點兒。剛剛我進屋看了一眼,還有氣兒呢,沒死。你說話別這麼大聲,要不然讓她醒來,聽到了,指不定怎麼跟你鬧呢。”

兩個人說話的聲音漸小了。

窗外的知了叫的人心煩,韓秀梅躺在床上,只覺得身體又熱又冷的,渾身都是疼的。

【叮——系統已更新完成,正在等待宿主繫結。】

腦海裡的機械音讓女人的頭更疼了。她費力的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卻是糊著新紙的房頂。韓秀梅忍著疼痛,四處打量著是周圍的環境。牆壁粉刷的一塊兒白一塊兒灰,十分的不勻。身下躺著的是一個長方形的土炕床,上面的被褥還是喜慶的大紅色,牆上還貼著大大的“囍”字,桌子上還放著沒有燒盡的紅燭和瓜子糖盤。

這不是她剛嫁入韓平山時候新房的樣子嗎?

她掙扎著想坐起來,卻沒什麼力氣,躺在床上直喘粗氣。

是了,可能是在那個小破茅屋裡燒糊塗了,所以她才會懷念她剛結婚的日子。

在孃家的時候,後母為了讓她嫁人,說了許多瞎話。現在想來,一個家有癱瘓老母。下面又是兩個妹妹的書生,家裡怎麼可能會過得滋滋潤潤,頓頓大魚大肉呢?

可是她當時就是被豬油蒙了心,聽信了後母的鬼話,上了韓平山的驢車。

所以當她得知真相之後,在韓平山家裡大鬧了一場,砸了好多東西,搞得韓平山一家人顏面盡失。

雖然是被後孃騙著嫁給了韓平山,但是他對她也是真的好。男人木訥又沒情趣,可是每天都會帶回來二兩肉給她吃。那些村裡面女人沒見過的珠花、碎花裙,還有蛤蜊油,潤唇膏,那些知青帶回來的稀罕玩意兒,她韓秀梅全都有。

村裡的女人們看著眼紅的不行,誰不酸言酸語的誇一句韓平山“疼媳婦兒”。

可是韓秀梅卻猶不知足,成天在家裡不是摔摔砸砸,就是指桑罵槐,除了小姑子韓萍菊,家裡誰也不敢對她說個不字。

“妹妹,你在這兒先做著,我去廚房看看,給嫂子熬的那個藥粥好了沒。”

韓萍菊放下了手裡的竹篾筐,拍了拍手,就起身往廚房去。

“姐,你別管她。她都能做出來這種事情,還給她治病幹啥?”

韓萍蘭使勁兒一掰手裡的竹篾,咬著牙說道:“也不知道大哥是怎麼想的,這種腌臢貨色,留在家裡有什麼用?活兒活兒不幹,娘娘不管,吃得比誰都多,跑的比誰都勤,結果呢?”

“我不管,反正咱哥回來了,我就要實話實說,我才不想被全村人戳著脊樑骨過日子。”

說完,韓萍蘭把手裡的活計往地上一扔,起身回屋了。

韓萍菊也沒辦法,看了看東邊的屋子,嘆了口氣,往廚房走去。

院子裡安靜了下來。

韓秀梅躺在床上,姐妹倆的對話讓她想起來了,她和知青隊的李廣安相約在小河邊的那片兒麥地見面,結果……

李廣安跑了,她卻沒跑得及,掉進了水裡,被人救了起來。

雖然村裡人都心知肚明是怎麼回事,但是到底還是一條人命,村裡人把她送回了韓平山家。

這件事私底下都傳開了,韓萍菊年紀小,總愛跟著村裡的孩子們跑著玩兒,這事兒就叫她聽了去了。

小孩子都知道臉面,她在外面跟人打了一架,回來就把這事兒倒了個底兒朝天。

本以為韓平山會氣憤難當,把韓秀梅掃地出門,結果他卻只是沉默不語的去村醫務室給韓秀梅抓藥去了。

五月的天,說冷不冷,說熱也不是多熱,一個女人掉到水裡面,那不好好養兩天,決計是緩不過來的。

韓平山安頓好老孃之後,就讓妹妹照顧好韓秀梅,上山去了。

韓秀梅蹙著眉,看了看天色。她記得韓平山當時是踏著夜色,跛著腳回來的,還帶回來了一隻山雞。當晚,她就喝上了鮮嫩的雞湯。

再後來……

韓平山為了讓韓秀梅過上頓頓都有肉的日子,什麼活兒的搶著幹,結果身子骨撐不下去,直接病倒了。

韓秀梅卻看他哪裡都不順眼,覺得他就是懶,是裝的。她也不願照顧,只是把韓平山扔在村醫那裡不管不顧的,自已在外面好不快活。

她清楚的記得,就是在這年之後,國家突然改革教育制度,決定恢復高考。

也就是這一年,韓平山不知道走了什麼好運,在那場聲勢浩大的考試中斬頭露角,直接考入了全國數一數二的高校之中。

也就是從這裡開始,韓平山的命運完全的改變了。在學校裡就受到老師的關照,沒畢業就有數家國企向他丟擲橄欖枝。緊接著,韓平山憑藉著自已的學識,先是進入了企業做了技術工,後來又憑藉自已過硬的技術下了海。自已開起了工廠,生意越做越大,最終變成了全國首富。

而她呢,她當年一心撲在了李廣安的身上,還跟著他回了城裡,這才知道,原來李廣安家裡已經安排了結婚的物件,對她只是玩玩而已。

如果當時她能好好的和韓平山過下去,那麼她現在怎麼會如此狼狽的等死呢?

不一會兒,韓萍菊端著一碗粥走了進來。她一眼就看到了睜著眼躺在的話讓人嚇了一跳,韓萍菊甚至覺得自已是不是也發燒了,怎麼就會幻聽了呢?

女人說的是:

“謝謝你啊,萍菊。”

那了韓秀梅,下意識的避縮了一下,才尷尬的笑笑說:“嫂子,你醒啦?來,趁熱把這粥喝了吧。村醫說你這身子骨受了寒,得好好養兩天才行呢。”

韓萍菊看著她一動不動,連話都不說的樣子,心裡直突突,早知道就不來這一趟了。

她仍然記得,她哥和嫂子結婚的第二天,韓秀梅在韓家狀若瘋狗,拿到什麼東西都亂砸,嘴裡還不乾不淨的罵街的場面。

她端著碗一動不敢動,手指尖都被燙的有些發紅。

可是韓秀梅突然開了口,說出來的話讓人嚇了一跳,韓萍菊甚至覺得自已是不是也發燒了,怎麼就會幻聽了呢?

女人說的是:

“謝謝你啊,萍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