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些特定情境下,暴力可能被視為一種不得已而採取的手段。

這並不是指隨意傷人或者自衛的力度,雖然這些也很重要,但它們並不能建立起一個長久穩定的秩序。

世之萬物,需有可怖之形影,以確保信諾與契約為基。

公正秩序之仙,天秤仙子扶搖,常以玄色黑紗遮其仙目。

她一手持著鋒利無匹的仙劍,另一手輕託著代表天地法則的靈光天秤。

她的身影在九霄雲外翩然起舞。

每一次劍舞都蕩盡世間不平,每一次天秤的擺動都衡量著眾生的善惡因果。

然若無劍,則秤無意義......

諸多組織或議會以售賣這種暴力為生,哪怕很多時候縱劍未曾輕易出鞘。

這種虛張聲勢的威懾力,便已足夠。

在議會權力中難以觸及的瓊華府,五靈門最珍貴的貨物,就是這種暴力。

它就像貧瘠之地稀少的砂礫一樣,珍貴而稀有。

......

在一條碎石小徑的盡頭,矗立著一座氣勢磅礴而又寧靜祥和的府邸,這是果業巨頭張齊的產業之一。

江寒和張易步下車輦,江寒下意識地想要壓低斗笠,隨即意識到在夜色中這樣的舉動顯得多餘。

兩人尚未來得及適應這裡的莊嚴氛圍,就如同初入塵世的山野村夫。

張齊的秘使立於烏檀門前,肥腫的臉龐,眉宇間隱含些許不耐。畢竟,誰願意在深夜時分仍然為公事勞心呢?

步入府邸,廊道及廳堂燈火通明,非靈燈鎢絲照明,亮度未勝煤氣燈。

亮度雖然不及煤氣燈,但在江寒看來,卻略顯簡樸,而張易眼中則充滿了新奇。

由於斯坦德靈燈尚未普及,故此應為主人自備煤氣燈代替。

二人被引至張齊藏書室門外候見。

薰香四溢,腳下厚實的鄂圖羊毛毯令人足趾深陷,江寒撫摩著椅上天鵝絨,觸目所及皆為柔絲細錦覆蓋。

藏書室的門久久未曾開啟,秘使呈上當日修行界報章。江寒漫不經心地翻閱著,等待著。

頭版為酒窖失竊案告破,將近一噸的靈酒被盜追回銷燬,而一隅不起眼處,記錄了幾名幫眾隕落之事。

直至江寒將報紙翻閱三巡,藏書室內方緩緩傳來張齊的聲音。

“請那二位小友入內。”

“小友”,江寒暗忖,對方已經洞悉了他們的行蹤,且以“小友”相稱。

......

張齊身著雲紋長袍,坐於古董書案之後,案上閒書半展,杯中美釀未盡。

他刻意使人久候,且無所遮掩,這種明顯的挑釁......

一位身穿雲紋長衫,腰束靈劍的修士負手立於張齊之後,然而江寒僅在踏入門檻之際,對其匆匆一瞥,旋即再無多顧。

江寒落座,張易如影隨形,立於其旁。張齊面露困惑,宛若棋道宗師面對稚童一手隨意落子,難以揣測其背後的玄機深意。

\"閣下便是林平之?\"

張齊問道。

\"僅代表他的幕僚。\"

張齊頷首,推送載有古色酒壺及玉杯的靈木盤至江寒面前:\"隨意,此乃稀世佳釀,品之則減。\"

江寒分別為自已與張易斟滿佳釀,卻不急於飲下,只是靜靜地觀察著酒液中光影的流轉,深邃

\"閣下應曾在雲天河前輩的羽化儀式上與林平之先生有過一面之緣,彼時他遍結善緣,與眾人寒暄。\"江寒說道。

\"如此說來,實為遺憾,我記憶中並無此人影像。\"

\"未來時日,閣下自會與他有所交集。果蔬靈氣議會的許多事務,都將由他來主持。\"江寒續言。

張齊眼簾微斂,輕酌淺飲,緩緩言道:\"坦誠而言,我不認為他是該位之良選,無意冒犯。\"

\"何出此言?\"

\"我們更願意與熟悉的人交往,而他既無人相識,又對我們所知甚少。\"

\"依閣下高見,何人更為適宜?\"

張齊一笑,並未落入江寒言語的陷阱。

\"我僅是遷居別院修養,何故兩位突然拜訪此地?\"

\"林平之先生欲使閣下成為一記警鐘。\"江寒語出驚人。

\"何意?\"

江寒目光如炬,直視張齊,使其不自覺擱置酒杯。

\"我等此行,只是探討商貿之事……比如,您調價的原因??\"

\"唔。\"張齊從容地說,\"眾多靈釀洞府遭封,貨儲腐朽,變局在所難免。\"

\"閣下未與議會通氣,違反了契約。\"

\"爾尚不瞭解我們的法則。書契之外,實踐另有一套章法,商者自古靈活多變,豈可墨守成規。\"他語中略顯不耐,彷彿被迫向幼童解析天道玄奧。

\"聽說木崖上游河谷,蟲族奴隸瘟疫橫行,加之今年收成不佳。\"

\"此事與當前無關。\"張齊斷然駁斥,其言辭似被針刺,言語有些激動道,

\"為何不深入調查數日,理解我們的行事方式和行業的複雜性?世事往往比外人眼中更加曲折。”

\"我等願聞其詳。\"江寒道,\"請繼續,我靜心聆聽。\"

\"你還未理解我的意思,後生。\"

“不,我已經明白了閣下的意思。”

江寒於座上微傾其身,自袖中取出數枚靈丸置案,繼而展現其法寶,猶如僕從宴前布餐,儀式儼然。

張齊背後之壯漢瞬時祭出法寶,對準江寒,而張易亦不遑多讓,靈器一展,直指壯漢。

“夠了,夠了。”

張齊攤手言道:“每次商談必上演此番戲碼?這是什麼待客之道?諸位請收起兵刃,交易歸交易,勿需劍拔弩張。”

張齊深知,任何磋商之要,在於底線不失。欲求談判持續,則必須留有轉圜之餘地。

雖心懼法寶,卻深信談判桌上的靈器僅是增重話語分量之威懾,若真動用,反令其威信喪盡。

“昨日我曾造訪議會長老。”

“哦,是麼?”張齊背脊滲出汗珠,虛之又虛。

“貴府佈置雅緻,可見匠心獨運……畫框內稚童,可是令郎?”

江寒之言,使張齊震驚於其手段之卑鄙,亦略顯其控制全域性幻想之破滅。

“好吧……林平之讓你來是為了什麼?是為了財物嗎?”

“宜速整行囊,惜時短促,諸多身外之物,只得捨棄。”

“……何意?”

“雲天河近年遭疾苦纏身,無暇旁顧,而你自議會腹地而來,怕是還不太瞭解悽砂人行事風格。”

江寒輕撥法寶之靈艙,緩緩填充靈丸,徐徐道來:

“即刻攜子,選取至寶數件,不可過多,以免累及靈獸……向西北行,夜半前至納達羅,搭末班列車離境,或可逃此一劫。”

江寒回頭看著書房的門:“或者你想帶著那個書童一起走?”

“你讓我放棄城中的基業?”張齊茫然不解:“林平之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單從利益上來說,我並沒有得到什麼。”

“如果我留在城中,依靠我的力量經營,林平之可以分得更多的利潤。

如果我要違約,我認了。或者他是想奪取我的股權?隨便他,我已經低頭了,趕我走也沒有什麼用。”

“你不想帶著你的孩子一起避難嗎?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江寒帶著一絲哀愁,再次凝視著手腕上的法寶。

“你懂得談判的技巧嗎?不要用威脅賭徒的手段對我,你知道以條件交換的原則嗎?”

“那麼,這個法寶你感興趣嗎?”

張齊嗤笑連連:“莫再做此等戲耍,可知我之盟友何人?但凡……”

“一聲鳴響,命隕當場。”

……

張易聞槍聲驚呼失色。

張齊頹然倒伏於書案之上,元力激盪間,鮮血緩緩浸透了古樸的符文紙張。

剛才還劍拔弩張,言談間不過是今夜淺談商貿之事,怎料對方轉瞬命喪黃泉?

江寒的身形快如鬼魅,那名衣衫整齊,佩戴著靈劍的修士甚至未能激起絲毫抵抗之意,一切便已塵埃落定。

事實上,除了江寒,這清幽雅緻的府邸之中無人預見到今宵會衍化為靈力交鋒。

此刻,那名修士才恍如夢醒,慌忙間欲驅動法器護體。

“你的主子已然隕落。”鮮血蜿蜒流淌,清澈的玉杯被染上了妖異的紅。江寒漠然舉杯,一飲而盡。

他的目光依舊未曾給予那護衛半分關注,語氣淡漠如同日常閒聊:

“你確定要與五靈門為敵,妄動殺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