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凶神蜚

赤螢從不知道小重山竟還有這樣一處金碧輝煌的存在。

——青翠的女貞樹上居然掛滿了金和玉?

赤螢使勁揉了揉眼睛,終於確認,這不是幻境,不是人為,而是自然生長。

女貞樹和無盡海的邊緣共同圍出了一個巨大的圓形區域,赤螢感受到的吸力正是來源於此,不過是在圓形區域的正中,流動著一股十分親切的靈力。

她感到奇怪,因為自已從未修習過靈術或者魔氣,之前赤日村來過教學長老,說要挑選資質高、有天賦的做學徒,她也沒有中選。

圓中心,有過一面之緣的羽溯正領頭和一隻被四面鎖囚禁的兇獸對峙。

那兇獸和牛長得十分相似,但體形卻大了一倍不止,生得一隻獨眼,眼白眼珠都是混沌的,所到之地,寸草不生,周身籠罩著一層淡淡的死氣。

它半跪在流轉的陣法上,被靈鎖禁錮在一個散發著金光的方籠裡,靈鎖的力量向四個方位延伸,最後深入地底。

方籠眼下裂開一絲縫隙,覆在其上的靈力略有凝滯,那兇獸便趁機掙扎,短促吼叫,聚在一起的死氣便隨著它的力量四散,似有逃脫之意。

赤螢聽見敖明叫它“蜚”。

竟是它?

凶神蜚,是上古神獸,也是災難之獸,傳說它曾是瘟神的座駕。

世人畏懼二者,是因為“瘟”者,實為天地萬物病氣集合體,它是殺不死的,因為它就是終結本身。只是千萬年前,仙魔大戰,神明還是隕落了,而那時,蜚早已不知去向。

赤螢想起人間也曾遭遇浩劫,聽說當時天下大旱,瘟疫橫行,死了不少人,莫不是……

“阿明,退後!”

赤螢隔得遠,忽然聽得一聲怒喝。

她看去,敖明等四人分列在四邊靈鎖旁,為陣中的羽溯護法。他手持一件四方法器,以自身為載體,向腳下的法陣緩緩注入靈氣,修補裂縫,頓時金光大盛,潰散的死氣被一一絞殺。

靈鎖得到了召喚似的舞動起來。

只是敖明的護體靈甲不知出了什麼差錯,難以維繫,而狡猾的蜚正打算利用死氣,透過靈甲吸取他的靈體,破壞法陣脫身。

幸虧羽溯及時發現,抬臂一揮,渾厚的靈力推過去,一掌斬斷了渾濁的氣息,同時將體力不支的敖明推出陣法,他的佩劍“九淵”與他心有靈犀,離鞘飛出,直直插進法陣空缺處。

素衣青年閉目立於半空,衣袂翩飛,周身碧藍靈力縈繞,他單手運轉法器,另一隻手掐了一個靈訣,眨眼間,一個巨大的虛影驀然從他身後騰起,那是他的靈體!

赤螢愕然,年紀輕輕,這人竟有了這樣的本事。

羽溯睜眼,虛影漸漸凝成了一張水波粼粼的網,他右手抬起,翻掌下壓,巨網被不斷拉伸,攪動風雲,狂風驟起,女貞樹上的金玉被枝葉帶起,隨風琅琅作響。

源源不斷的黑黃死氣開始倒流,蜚感到痛苦,久違的恐懼感籠上心頭,它久困於此,神力早被法陣消耗了大半,來自頭頂的那張巨網正威脅它,強迫它屈服。

可它好不容易等到封印鬆動,絕不願意再回到牢籠中,繼續被千年萬年的囚禁。

冥冥中,它感知到了熟悉的氣息,那曾是它的同類。

蜚反擊的動作一滯,探尋的目光掃視一圈,最終落在了羽溯身上,它的眼睛明亮了幾分,心中生出希望。

是你嗎?我的故人……

蜚忽然地放棄掙扎,對戰中的羽溯第一時間察覺了,他不敢大意,黑眸幽深,暗自加快催動靈力,手中四方法器飛速旋轉,膨大,驟然爆發,靈鎖劇烈抖動起來,金光飛散四方,凝成新的靈鎖,方籠恢復如初,法陣金光重現,又悄然隱去。

只是在最後關頭,蜚竟膽大地分出一縷自已的元神衝破未合的法陣,猛地撞向羽溯。

羽溯早有防備,虛空一點,飛速後撤,只是蜚到底還是上古神獸,它的奮力一擊並不是羽溯能輕易承受的。

蜚的元神瞬息穿透了他的肉體,與羽溯的靈體短暫相融,一觸即分,隨即被追上來的靈鎖絞殺。

它竟然沒有絲毫想傷害他的意思?

羽溯沒懂,可彼時法陣已經閉合,蜚被封印,無人知曉它為何如此。

但赤螢看得分明。

蜚的元神被分離出來的時候,她突然意識到自已的狀態原來不是她所以為的靈魂體,而是元神。

可是普通人是不會修煉出元神的。

我究竟是誰?

也許只有那個老僧人能給赤螢答案。

和蜚一樣,赤螢也感受了熟悉的氣息。

一處來自這個上古法陣,那股令她倍感親切的靈力波動。

還有一處,是蜚和羽溯靈魂相接時,來自羽溯靈魂深處的召喚,巨大的吸力差點將赤螢整個吞噬。

好不容易穩住心神,她聽見蜚說,“魔主印記!”

它似乎激動極了,語無倫次,喜極而泣,“等到了,我終於等到你了……”

赤螢不解,那是什麼?

魔主?

傳說集天地惡念而生的魔主?

可他不是已經在千萬年前與神一起隕落了嗎?

修真界一向自詡正派,是絕對不會與魔來往的,更何況,羽溯還如此年輕,以赤螢有限的閱歷來看,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且那些宗派的長老、真人又不是擺設,有危險的話肯定會及時察覺的。

赤螢兀自沉思,冷不丁地重新回到了自已的肉身。

糜糜果仍然守著她,不知多少次往她的嘴裡塞鬚鬚,它心疼得不行,“今天出大血了嗚嗚嗚……”

赤螢頭痛欲裂,但明顯感受身體充滿了力量,身上鬥狼的傷也幾乎好全了。

糜糜果又在扒眼睛,它下手沒輕重,赤螢的眼珠子差點被它摳出來,“糜,咳咳……”

“活了嗎?”

“沒……誒!”

糜糜果喜得跟什麼似的,兩條胖腿一躍,直接蹦上了赤螢的臉。

“活了!”

赤螢吃痛,一手捉它,一手撐地艱難坐起。

這大胖小子,可真沉吶。

“糜糜……”

糜糜果從赤螢手中掙脫,鬧著非說自已是她的救命恩人,它的移動速度驚人,呼吸間便退到了十步外。

赤螢暗自心焦,生怕它就此逃離,她眼珠一轉,哄道:“好好好,好糜糜,那你給我個機會報答你的恩情唄?”

小白果也就比新生的嬰孩小一圈,白白胖胖的,很有福相。

赤螢嘗試著靠近,撫摸它光禿禿的頭頂,誘哄著,“你跟我回家一趟,你不是嫌這裡無聊嗎?我家可熱鬧了,而且我還可以帶著你去集市玩,外面好玩的東西可多了,或者你可以向我提別的條件,只要我能滿足的!”

糜糜果歪頭,似乎是在思考可行性。

趁它愣神,赤螢從包袱裡偷偷摸出草繩,想套住糜糜果的腳,以免它反悔逃跑,她時間不多了,必須馬上返程。

“你在做什麼?”

赤螢正小心翼翼地打結,耳邊突然傳來糜糜果的發問,她一驚,但糜糜果也只是好奇,它望著被赤螢套牢的腿,左右轉轉。

似乎在臭美?

赤螢腦筋轉的飛快,“草鏈!我還會編花環和小馬兒,很好看的,你想不想要?”

糜糜果是小孩心性,連連點頭,“那我跟你走,你可要帶我玩,不許偷懶。”

“我玩幾天就回來了,不怕……”

糜糜果趴在地上嘀咕幾句,率先起身。

“快帶路!”

看它飛揚的背影,赤螢頓時有些歉疚,只要它能幫忙救活母親,我肯定對它好好的,再把它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