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妖王禺

帶了外人回家來,祝珩不敢不知會筆仙一聲。

只是筆仙休息時,一向不喜人打擾,祝珩思量片刻,喚來奶嬤嬤先替憫月更衣,他自已則去找了府上花大價錢請來的魔醫然烏。

然烏此人,是個怪才。

因為沒有得到傳承,他並不算正統魔醫。

但得益於他極高的天賦和極度的自負,他還未學成便叛離師門,在這之後,他走過六界,隱姓埋名跟著天下名家或者普通坐堂大夫,東學西學,漸漸總結出了一套自已的理論。

捧著這套名不見經傳的理論,他當然會四處碰壁。

在這種境況下,也只有毫無醫學背景的妖族願意接納他,看在錢的份上,他頂著昔日同門的鄙夷不屑,成了妖王的座上賓。

前日,然烏得了妖王命令,來安陽府協助衛城主尋找藥人。

祝珩還要再說,門外傳話,然烏大人來了。

憫月對魔族沒有好感,心有抗拒。

祝珩沒有察覺,因為門外同時傳話,筆仙大人醒了,要他即刻過去回話。

祝珩心下一緊,抓著憫月的肩膀,叮囑她:“不要告訴任何人昨晚的事情。”

“這是你的秘密,切記,不要告訴任何人。”

雖然不明原因,但憫月感受到了他話裡的擔憂,看著他鄭重點頭。

送走祝珩,憫月整個人戒備起來。

“都離遠些,我看診的時候,不喜歡有人打擾。”

人未至聲先到。

意外的是,進來的是一個與嚴肅聲音完全不符的小青年。

個不高,衣裳也穿得五顏六色,瘦長臉,八字鬍,怎麼看怎麼不靠譜。

確實是怪,他看起來這樣年輕,居然能笑得一臉和藹慈愛,眼角的褶子層層疊疊的。

“恢復的不錯嘛!”

“不過,小丫頭,對自已的救命恩人也未免太冷漠了吧?”

他捋了捋自已的八字鬍,突然哼笑一聲。

憫月忙收回目光,半天才小聲囁嚅:“多謝。”

他一點也不像魔族。

然烏嘖了一聲,十分不可思議,“不會吧?你怕我?”

憫月猛的抬頭,一副見鬼的表情,他怎麼知道自已想法的?

然烏撇撇嘴,他變臉跟變天似的,“喂喂喂,你可是身上有魔主氣息的人,這麼慫不好吧?”

“魔主氣息?”憫月警惕心起,“你知道什麼?”

然烏走近,靠近她耳邊,咧開嘴壞笑,“你的過去,我都知道。”

“被魔焰活活燒死的滋味不好受吧?”

如願見到她彷彿雷擊的震驚表情,然烏的惡趣味終於被滿足。

“嘖嘖嘖,被魔焰淬鍊過的骨頭果然不一般喲!”他冷不丁上手,捏捏她受傷那側的腕骨。

憫月和他較勁,不想,他個子小小的,力氣竟然這樣大。

手腕被放開,痠麻的感覺散開,可是腕上的那隻手,接著伸向了胸口方向。

“你做什麼!”

憫月又羞又惱,雙臂交叉,環抱於胸前,憤怒地盯著他無禮的手。

“啊哦!抱歉,忘了你是女子了。”

然烏的道歉一點誠意都沒有。

“我只是很好奇你的這顆心,有意思,居然能幫你修出肉身。”

憫月厭惡他的試探,難得膽大,冷下臉來,“說了這麼多,你的目的是什麼?”

“不知道哦!我只是來傳話的”,然烏賤兮兮地舉起雙手,一臉無辜樣。

“有大人物要見你,別緊張哦。”

他不只變臉快,表演慾也旺盛,環顧四周,用氣聲說話,真像個小偷。

順利完成任務,然烏伸了個懶腰,準備撤了。

只是走之前,他還是沒忍住。

“順便說一句,雖然我是魔族人,付銀子僱我的是妖王,嗯……我的意思是,如果你願意把你的心給我,我願意為你當內應,考慮一下?很值的!”

然烏睜著一雙星星眼,試圖蠱惑她,但憫月已經懶得搭理了。

聽他這意思,今晚來的是妖族的人麼?

千萬年前,妖族在那場獻祭中,又扮演著什麼角色呢?

夕陽西下。

一聲短促的鳥叫打破了此處的寂靜,城主府熱鬧起來,但又很快沉寂下去。

半晌,腳步聲一輕一重地在門外響起,有人斷斷續續地哼起難聽的調子,最後停在了憫月門口。

“不請自來,叨擾了。”

門外的客人看似禮貌,實則也沒等憫月應答,徑自推開了門。

憫月站在床邊,揪著帕子,莫名有些緊張,還有期待。

她忍不住往前迎了迎。

來人一身明黃,雙頰酡紅,寬大的袖子一甩,很像他們人間的皇帝。

但是他沒那麼威嚴,更沒什麼架子,手裡還挎著一串沒吃完的香蕉,“過來坐。”

他已經自來熟地坐下,甚至掰下一根香蕉,熱情地招呼著憫月。

“吃嗎?”

又是象徵性的詢問,他已經自顧自地剝皮,塞進自已的嘴裡。

“你回過家了吧?”

平易近人,嘮家常似的,只是他嘴裡還有東西,說話都含糊。

這人的性格太跳脫,憫月正想著白天祝珩給自已大致介紹的妖族眾人,對他的身份有了猜測。

妖王禺。

“回過了。”

憫月暗自心焦,但還是老實回答。

禺點頭,惋惜的目光看著憫月,“聽說人間只知元孟,不知你們呢……”

這正戳中了憫月的痛處。

她抿抿嘴,眼底的傷痛和怨憤一閃而過。

禺彷彿沒看到,繼續:“有一個隱秘的訊息,你或許不知,修真界那幫偽君子,在魔主和元孟隕落後,竟縱容天火,十幾個村子呢,多少口人,無一倖免。”

“你說,這是巧合嗎?”他託著下巴,好像真的在認真思索。

“唉,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

“不,不會的!”

憫月站起來,不想聽他的煽動之詞。

“這只是你的一面之詞,證據呢?”

禺沒說話,拍一拍手,門外,遞進來一個古樸的圓盤。

他屈指一彈,五彩的影像被投射至半空。

火光沖天,背景正是在落雁村,無數的人外逃,卻被一個巨大的透明罩困死原地,一夥人正在外側合力施法,執行這個“牢籠”。

其中一張臉,憫月不禁上前,想看仔細。

是他,守在洞穴口的其中一個修真弟子!

憫月不會忘記,在洞內眾人跪地哭求的時候,他們是如何在洞穴外大肆吹捧那位上神的。

“他們,沒道理這樣做啊”,她睜著眼,不可置信地後退,可反駁的聲音漸漸低下去。

她想起無人識的落雁村,想起落雁山下,天火的傳說。

大家以為的天災,是人為的?

她的家,那是她的家。

猶疑的種子種下,禺嘴角微翹。

“怎麼不會?為了維護上神名聲唄,獻祭,哎喲,這說法多難聽啊!”

“他們一向這樣虛偽。”

禺揮袖,影像碎片般散去,他一臉無所謂,一絲嫌惡藏不住,從眉宇間流露出來。

“不過現在,你是自已人,有些事,我就不瞞你了。”

他突然話鋒一轉,十分親近,“其實,我真的挺心疼你們的,因為魔主終會復生,你們的犧牲其實毫無意義。”

“什麼!”

憫月被他的話驚到。

“幾個月前,無盡海異動,魔族在那裡找到了魔主尚存的一縷元神。”

說著,他玩味一笑,“說起來,也是緣分,魔主的復生需要機緣,而你,正好受了其中一份機緣覺醒。”

“再仔細想想,你從小到大,甚至是從死到生的遭遇,你也不甘心吧?而且,你捫心自問,蒼生值得你們如此嗎?”

“所以,不如加入我們吧?復活魔主,你所有同伴都能和你一樣覺醒。”

這一刻,憫月的心,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