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10月14日,斯大林格勒。

這是崔可夫最焦急的時候,德第51集團軍要從紅十月工人村外一直打到斯大林格勒拖拉機廠來切斷城北防線,從而奪取整個斯大林格勒的主動權——然而在那裡防守的只有一個被打殘的近衛37師。

奧克佳布里•克拉斯諾維奇•拉馬季連科,41歲,1901年生人,近衛37師某團的政委,光榮的騎兵第一軍出身的老戰士,現在在紅十月工人村組織防線。德國人早就在14號之前開始了火力騷擾,現在奧克佳布里手上只有五十來號人可以調動,團長早就犧牲,現在他是全團最高指揮。他分出二十五個人,一挺重機槍和兩杆反坦克槍部署在街道一個拐角的地方,作為最後一擊的火力。剩餘的人以五人為一組,布林什維克黨員或共青團員帶頭,每組配一杆波波斯或波波沙,帶著炸藥包等反坦克火力,分散在前面的街樓裡,讓德軍突擊炮不敢在沒清掃完樓房的情況下突進,只能讓他們的步兵和戰鬥小組開始殘酷的巷戰來拖延時間,奧克佳布里要求他們進行機動儲存實力。一整個上午,德國人不計代價的突進還是讓撒出去的戰鬥小組蒙受了巨大的傷亡,衝鋒槍和手榴彈的聲音此起彼伏,每一次槍聲的漸息都代表著一個小組的犧牲。奧克佳布里待在二樓看了一個上午,他很清楚近衛37師不可能擋住士氣高揚的第51軍的進攻,但就是死也要從德國侵略者上咬下一塊肉來,給友軍提供戰機,因此重機槍和反坦克槍決不能現在動用,得給輕敵的德國佬一波大的。

“政委老爹,你看那個,從樓裡走出來的!”說這話的是米哈伊,烏克蘭人,一個好獵人,好狙擊手。因為奧克佳布里已經41歲了,自來熟的米哈伊叫他老爹,他說他們家鄉都這麼叫有威望的中年人。奧克佳布里也很無奈。

“我知道,還有,不要叫我老爹,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真是我兒子。”奧克佳布里拿起他的B-36雙筒望遠鏡看向被德軍捆出來的那個蘇軍。

“好的老爹!”

望遠鏡裡的是個留鬍子的壯實漢子,那是多多良•蘇哈益吉亞•彼得,高加索哥薩克出身,雖然是哥薩克,但是是老實人,而且作戰勇猛。只是因為高加索人的出身,不少俄羅斯戰士都瞧不起他,奧克佳布里覺得他是個好苗子,讓他升了班長,現在叫他帶一支戰鬥小組,可他現在自已一個人被俘了。

“切,哥薩克出身,還是高加索人,'這架勢怕是要當蘇奸了。”冷嘲熱諷的是謝爾蓋,重機槍手,是個大塊頭,他也從自已撈的望遠鏡裡看見了彼得。據說在集體農莊裡謝爾蓋有一天去林子裡伐木碰見了一頭熊,斧頭給熊一巴掌拍掉。他火氣一上來,就和熊赤手空拳打架,有獵人看見了喊來五六個人舉著槍趕來幫場子的時候,熊已經給滿身傷口的謝爾蓋攆到樹上去了。

“謝爾蓋!相信我們的同志!”謝爾蓋馬上像個小孩子被教訓了一樣悶悶不樂低下了頭,似乎不像是一個能把熊攆上樹的硬漢,到像是被訓的小孩子“米哈伊,瞄那個德國軍官,有什麼情況就自由開火,我倒要看看這幫德國佬搞什麼么蛾子。”

“是,老爹!”

彼得,翻譯,德國軍官交談幾句之後,彼得很快走在了前面,德國軍官走在後面,跟了一個排的德軍,鑽進另一邊的小巷子裡了。

“我就說彼得叛變了,那條小路可是我們規劃晚上給戰鬥小組運送物資的!現在目標沒了,米哈伊你怎麼最後一刻都不開火?”謝爾蓋在印證自已猜測的喜悅之餘更多的是憤恨,德國人在蘇聯的土地上充分發揮了法西斯蒂的劣根性,莊稼漢謝爾蓋早就想和德國人較量一下誰的子彈多了。

“笨熊!沒看見槍頂著彼得嗎?”要不了奧克佳布里解釋,米哈伊馬上反駁了謝爾蓋。

“都別吵,蓋爾馬洛夫,去讓他們進入射擊位置。”奧克佳布里轉頭對一個小戰士下達了命令。

焦急的等待和緊張之後,那一個排的德軍從另一邊慢慢冒了出來,在先頭部隊的偵查之後,那個德國軍官和彼得又出現了。

“該死!政委同志!下命令——”謝爾蓋還沒說完,奧克佳布里就打斷了他。

“不要輕舉妄動!聽我命令!米哈伊!注意德軍軍官!我知道彼得在幹什麼了!他在把德軍往謝爾蓋的重機槍口上引!”

謝爾蓋一愣,隨即好像明白了什麼,只是無言的握著握把,準備扣動扳機。

被手槍頂著的彼得並不好受,他往二樓那個視窗看去,也許賞識他的政委同志就在那裡看著他。說不定米哈伊也在瞄準他身後點那個德國軍官,可惜他用我的身體擋住了米哈伊的彈道。

哥薩克人的土地用刀劍來翻耕,哥薩克人的農田用鮮血來灌溉,彼得突然想到了這句哥薩克箴言。也許在戰爭中陣亡就是哥薩克人的命運。

彼得朝二樓不知道哪個視窗笑笑,也許那裡有從大俄羅斯主義的老兵油子裡護下他的政委。

為了真正的自由而犧牲,甚至不用死在土耳其或者匈牙利,彼得覺得他比先輩們要光榮的多。

“可憐卡佳了……只是”彼得咕噥著什麼。

“別廢話,老實帶路!”那個翻譯痛斥一聲。

“老爹!我打不中那個德國軍官,他意識太強了,躲在彼得後面。”不用說,米哈伊和奧克佳布里都看到了彼得的傻笑。

奧克佳布里想了一下,德軍中段已經進入射界了,他最後看了一眼彼得傻笑的臉,滿是鬍子的臉沒什麼好看的,可奧克佳布里覺得這是一張最可愛的臉。

“同志們!向法西斯蒂開火!”

謝爾蓋閉上眼睛不想去看彼得,他不想開槍,但不開槍就是辜負了彼得。於是馬克沁的火蛇就這樣突然噴出,獨特的噠噠聲和莫辛納甘清脆的聲音剎那間填滿了整條街道,德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一時間亂成一團。奧克佳布里在混亂的槍聲裡清楚的聽見了一聲瓦爾特PPK的槍響——那個高加索漢子彼得臉色慢慢蒼白,德軍軍官舉著他的屍體躲入了警衛裡開始指揮撤退。

“就是現在!”

米哈伊手中扳機一動,一顆的子彈從那把莫辛納甘龍騎兵型裡噴出,洞穿了那個德軍軍官的頭顱,失去指揮的德軍亂作一團。但汽油機的聲音卻響了起來……

一輛三號短管突擊炮!正在從廢墟中尋找可以射擊二樓的射界!

“快!反坦克槍開火!”奧克佳布里跑向反坦克槍的射擊位置。

兩顆西蒙諾夫反坦克槍的子彈飛出,擊穿了突擊炮的頂蓋,但想象中的殉爆並沒有發生。

“怎麼回事!”

“政委!我們的子彈沒打著彈藥架!”

“那就進行機動!下一輪開始集中火力射擊履帶!米哈伊!謝爾蓋!跟我到承重牆後面!”

“收到!”反坦克手很快轉移到了二號位置,奧克佳布里和米哈伊躲到了承重牆後面,半米厚的牆體75高爆彈炸不穿。奧克佳布里剛進入掩護,就看見謝爾蓋還在射擊。

“謝爾蓋!給我滾進來!你個笨熊!丟掉機槍!”

謝爾蓋殺紅了眼,馬克沁已經冒起了蒸汽,反應過來的德軍步兵已經找好了掩體,正在嘗試反擊這個機槍點。奧克佳布里正要出去拽他回來。

那門75mm kwk37炮按時發出了怒吼。

一顆75mm的黃澄澄的高爆彈攜帶著死亡飛進了那個視窗。

……

奧克佳布里重新恢復意識的時候,德國人已經在樓裡和他們爆發了激烈的巷戰,謝爾蓋已經犧牲,米哈伊和他待在一起,保衛他的安全。德軍已經打進了一樓,堅強的紅軍戰士和他們在逐個房間逐個房間的爭奪。他用殘存的視力看了看錶,已經過去了二十分鐘。

“米哈伊……”他發現他似乎聽不見自已說話,聽覺已經受損了,“和……蓋爾馬洛夫……帶幾個戰士,彈藥也帶足……往南邊突圍……”

“老爹,我不走。”米哈伊慢慢地開始掉眼淚,“我已經沒有親人了……”

米哈伊作為烏克蘭人,作為新兵入伍的時候,和彼得一樣,總是遭到老兵油子們的霸凌。是奧克佳布里政委知道了這件事,當天把兵油子們打服了,那些老兵油子誰都沒想到因為戰爭而重新設立的政委——一個文職人員。能比他們還會打架,簡直像傳說中內戰時期的政委一樣。然後他就看見奧克佳布里像抓小雞一樣把兵油子們抓走,找到師長要求開展對沙文主義的整風運動。當時米哈伊就覺得政委是世界上除了家人待他最親的人。戰爭爆發之後,德南方集團軍群攻入了他的家鄉,他的父母在空襲中喪生,姐姐被德國人抓走了,見過德國人暴行的米哈伊不敢去想她有什麼下場。

奧克佳布里推了他一把:“走……給……37師……留種子……機動襲擾……比堅守不退更能干擾敵軍……”

米哈伊用沾了灰的袖子擦了擦臉上的眼淚,提著槍從另一邊走了。奧克佳布里拔出自已的配槍——一把tt-33,看到彈夾裡還有八顆子彈,於是上好了膛。

隨著剩餘人員的撤離,德軍很快摸了上來——但極其擔驚受怕,驕傲計程車氣已經被近衛37師的決死抵抗打沒了。一個德軍小兵從樓梯那裡緊張的探出槍來,奧克佳布里慢慢的舉起了他的tt-33,扣下了扳機。

子彈打偏了,他直到現在還沒有完全恢復射擊該有的感覺。

那個德軍士兵嚇了一大跳,用繳獲的波波沙打出了一串彈鏈。

奧克佳布里清晰的感到了子彈打進身體的痛苦,他舉著槍的手慢慢垂下,然後眼前徹底黑了下來。

近衛37師丟失了紅十月工人村和斯大林格勒拖拉機廠,代價是全師幾乎被打光了。德51軍也喪失了進攻勢頭。從此之後,德軍在斯大林格勒再也沒有取得過這樣的大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