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玉盤當空,靜寂籠罩著整個陸家村,皎潔的月光灑向大地,鄉間小路上樹影婆娑,枝葉簌簌作響,微風裹著蟲鳴在村子的各個角落遊蕩,不時有兩聲狗吠加入進來。

餘安正在柴房忙著,鍋裡燒著稀飯,再熱上一些粟餅,少年手腳麻利,不多時便將頗為寒酸的宵夜端出柴房,放到堂屋的桌子上。

桌邊坐著兩人,一個高瘦青年,名叫甄無極,正打量著少年。旁邊坐著個魁梧漢子,神色孤冷,露著精壯上身,小腹纏著紗布,名叫衛央。

傍晚時分,餘安挑著扁擔從外面回來,途徑村前一座石橋,歇腳時無意發現橋洞下傳來異響,便要下去檢視,扶著橋拱,撥開茂密的植被,慢慢來到橋洞的口子,剛要伸頭進去,一把大刀划來,架在脖頸上,霎時嚇得身子一抖,不由“啊”著嘴,倒吸了一口氣。

見餘安少年模樣,衣著破爛且單薄,面板上是勞苦人獨有的黝黑,甄無極放鬆了防備,打量了一會兒,開口問道:

“幹嘛的?”

“賣..賣香油的...前面村子...”

見餘安一臉驚恐,結結巴巴的樣子,甄無極拿開大刀,繼續問道:

“下來幹什麼?”

“聽到下面有動靜...”

甄無極聽到此處已然明瞭。

當即伸出食指朝餘安點了點,威脅道:

“小子,你沒下來過,也沒看到過我們,記沒記住?要是把不住嘴,我割了你的舌頭!”

說罷,又惡狠狠地劃了劃大刀。

“記住了....”

餘安期期艾艾道,站在原地,沒敢走開,慌了神,無法判斷甄無極是否容他離開。余光中看到後方坐著個漢子,身下大灘血跡,又將餘安嚇得不輕。

“怎麼著?還要賣我香油?”

見少年愣住,甄無極開口道。

“啊?...不..不要錢,送你...”

餘安慌亂答道。

甄無極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少年。

“哎呦我去...”甄無極一臉無語,將頭轉向一旁。

“滾!!”

又對餘安吼了一聲。

少年當即四腳上爬,一路飛奔回家。

家中就餘安一人,雙親於去年長逝。那日傍晚,當玩伴被長輩們相繼喚回家中,餘安便知道父母也快要到家,每個月固定時間裡,父母都會結伴進城,給那郡守府上送去香油,約莫晚飯時候回到家中。可那天餘安左右是等不來父母,便跑到鄰居家中說明緣由,村民聽到此話,挑著燈便摸黑向官道上走去,直到天色矇矇亮時才回來。

他們抬著兩個擔架,餘安父母躺在上面,已經斷了氣,身上帶有刀傷。

小余安在村民的指導下將父母安葬,直到結束那天,他才從天旋地轉中抽離出來,意識到自已已成孤兒。

命運沒有給他慢慢適應的時間,便匆匆擔起了養家的擔子。

家中無地,只得走父親的老路,磨香油。從那一天起,小余安便開始為了養活自已而勞碌著。

一路雨雪風霜,熬過寒冬炎夏。短短一年,面對主顧刁難,冷嘲熱諷,甚至推搡謾罵,少年大多時候都已習慣,且麻木了。

對於一個泥腿子來說,活著,就意味著忍受。

他無法像父親那樣,百來斤的擔子挑起來就是一天。

沒關係,少一點就是!

也做不到像母親那般,將家中打理地井井有條,粗茶淡飯也可口。

沒關係,慢慢來就是!

如今的餘安,已經懂得了一介草民的生存之道。

命運強加給餘安的謹小慎微使他能夠很好的保護自已,然而卻不能改其底色。

夜間時分,餘安摸黑走向官道,來到石橋處,將草藥給到甄無極手上,用於治療衛央的傷勢。甄無極不要,說衛央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讓餘安趕快回去。見二人不是壞人,餘安又要做些宵夜送來,二人不放心餘安走夜路,得知餘安是個孤兒,家中就他自已,便一道跟了回來。

見餘安端上飯菜,甄無極也不嫌棄,拿起粟餅就著小菜便吃了起來,餘安轉而招呼衛央動筷,後者點頭。

衛央清洗傷口後便赤裸著上身,腹部一尺多長的口子已經結了痂,這令餘安大為震驚,甄無極見他這般,嘿嘿笑道:

“沒騙你吧,這傢伙就是個奇葩,明天說不定都能摳疤了。”

餘安平復情緒後,小聲道:

“甄大哥,你們不是這裡的人吧,怎麼會跑到這邊來?”

甄無極正扯著嘴在碗邊喝稀飯,呼啦聲不絕,聞言抬起頭來,一臉恨色:

“想著就來氣!好不容易找著個修士,好吃好喝供著,約定了傳我們修行法門,結果錢花完了,到最後給我來一句法不輕傳!哎呦,我那個氣啊!你衛大哥什麼脾氣?他能忍?當場就打起來了。”

“修士?甄大哥說的是...仙人?”

甄無極聞言嗤了一聲:“鳥的仙人,就是比較能打罷了,一樣有七情六慾。”

“啊!”“那...仙人最後饒了你們了?”

甄無極翻了個白眼:

“沒有,死了。”

“死了?誰?”

“還能是誰!鳥仙人唄。喏,我旁邊的這位猛男,掐著人家的脖子,朝臉上一拳又一拳,活生生給人打死了,面目全非,那叫一個慘啊。”

說到此處,甄無極不禁搖頭惋惜,忽又狂笑不止,叫道:

“就知道運氣沒這麼差,這才是穿越的正常開局嘛,一開始都給我整抑鬱了快,哈哈哈哈哈!”

餘安聽的雲裡霧裡,轉向衛央,眼神透著詢問。

“腦子有問題,經常犯病。”

餘安不覺有假,頓時同情甄無極。

“你懂個屁。”甄無極翻了個白眼,扯著碗繼續呼啦。

衛央沒搭理前者,轉頭對餘安道:

“我們等會兒趁黑走,你不用送,去休息吧。”

餘安搖搖頭:“不了,睡不了多長時間,要趕早出門賣油。”說著,便問道,“你們準備去哪兒?”

“天溝。”

“天溝?”餘安驚疑,“你們要下去?”

“嗯。”

天溝,距離陸家村約莫兩天路程,是一條深不見底的深溝,左右延綿至天際,據說囊括了整個雲朝的邊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