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回來的巴太非常忙碌,自已家裡的牛羊馬匹需要照料,蘇力坦一個人在家的這些年很多事情都是做囫圇,譬如今年的草料就儲存的不夠,巴太回來這幾天就在想法子四處購買。忙完自已家,村莊裡其他人的牛羊馬出了問題也都來找巴太,這幾年巴太學了很多,不誇張的說也是一名合格的獸醫(嚴格來說是馬醫)。晚上又有附近村莊城鎮的朋友尋他喝酒聚會,甚至也有有女兒的哈薩克家庭託人來問巴太的婚事。總之,巴太迅速的融入了村莊的生活,嚴格按照哈薩克牧民的生活刻度在認真生活著,這就是他結束了馬場合同之後想要快快回來的意義,他這樣對自已說。

回彩虹布萊克前,他沒有想過會碰到文秀。結束了合同,跟馬場老闆辭行的時候,正好趕上春節,城市裡的漢人都在準備慶祝這個節日,巴太閃過一絲想法也許文秀也準備過春節了,她會不會回到彩虹布拉克跟她媽媽奶奶團聚。或許現在的文秀已經定居在北京了。

蘇力坦找到在馬廄裡的照顧小馬駒的巴太,問他是怎麼打算的,什麼時候回馬場?巴太一邊照料小馬駒,聽到這個站起來說自已決定留下來不走了,承擔起整個家庭的責任,放牧照顧牛羊同時也相信自已可以在這裡培養最好的馬。蘇力坦說之前你想過的生活,不過了嗎?巴太說已經過過了,不遺憾了,回到這裡才覺得服帖,契合。蘇力坦沉默了一陣,接著問,你跟張鳳俠女兒的事情怎麼樣了?你跟她說了不要寄錢了嗎?巴太回答,說了,同時也沉默著不知道怎麼解釋跟文秀的關係。蘇力坦說,你是這片草原最好的獵人的兒子,是草原上的雄鷹,心愛的姑娘就要坦率的告訴她,請求她的諒解寬恕,我不反對你跟她在一起,希望你跟草原上的駿馬一樣明亮,要看見自已的心。說罷轉身走了。

巴太拍拍手,洗好手,回屋了,回來這幾天也見過文秀五次了,第一次放煙花的那個夜晚,第二次看到她跟吳然在河邊並肩而行,第三次他帶著文秀去看踏雪,第四次文秀來家裡聚會,第五次,那天看到文秀在村莊裡散步,文秀明明看到她了,裝作沒看見,繞道走了。巴太這幾年內心一直怪自已明知踏雪有巨大的心理創傷為什麼要堅持文秀騎它,為什麼要帶踏雪去賽馬會,明知熱鬧的場景會刺激到踏雪。同時他也知道文秀當時騎踏雪出去是有原因的,要給她媽媽討回公道,也怪自已沒有發現她的異常,如果他在高曉亮也不敢造次。那時,親自結束了踏雪的生命,埋葬了踏雪,安頓好家裡,巴太就回馬場了,那段時間的自已夜裡常常做噩夢,出大量的汗,驚醒,睡不好,每天就是努力的馴馬,照顧馬匹,回宿舍休息,夜裡不喝醉是睡不著的,常常夢到踏雪滿身是血。也在想文秀怎麼樣了,說不怪文秀,但確實是沒有辦法去面對文秀。我不殺伯仁,但伯仁因我而死,大概就是這種心情。

這次回來看到文秀也回到彩虹布拉克,心裡生出了自已也沒覺察的喜悅。原來文秀兜兜轉轉也回來 了,能再次看到她太好了。看到她頭髮也長長了,更瘦了,更白了,好像也長高了,更成熟了,話也似乎少了,實現了自已的夢想終於成作家了,為她高興。回到兩個人的關係,當初自已沉浸在無邊的傷痛中無暇自顧,不告而別,躲避關於踏雪離去那天的一切,不願意面對,甚至不見文秀,也無心顧及受傷的文秀。聽說吳然跟張鳳俠合力把文秀送去了富蘊縣的醫院。所以他跟文秀從頭到尾也沒有提及分手的事情,他以為這樣子此去經年,兩個人應該是預設分開了吧,如果文秀找到更好的漢族或者別的什麼族男孩子,去過她想要的生活,去北京,去追求她的寫作事業,他會祝福她的,希望曾經的心上人,過著她想要的生活,幸福的生活著。

巴太也有他的顧慮,他知道自已決定回到村莊,支援父親,做牧民,不能陪著文秀去北京去其他大城市過她要的生活。如今的她也已經出書了,寫作事業已經開啟了。他們之間已經有了溝壑,如今的他可能文秀已經不喜歡了,她見過更廣闊的天地,一定認識了更適合做她丈夫的人選,譬如吳然一直在等文秀。經過這幾年生活的磨練,見過外面世界的繁華與喧囂,巴太已經不像那年夏天那樣恣意張揚敢愛敢做,是一個成熟的青年了,要更多的思量兩個人的未來,家庭責任。

在他焦灼,天人交戰之際,文秀接到了劉老師的電話,說是中國作協在全國發掘潛力作家去參加一個寫作採風營,文秀作為新疆這幾年最有潛力的年輕作家被推薦去參加這個活動。春節假期結束大年初十就要出發去廈門。劉老師特意囑咐文秀提前幾天上烏魯木齊,他有事情要跟她談。文秀接到這個訊息十分高興,這是一個極好的機會出去透透氣,她感覺在彩虹布拉克每天都是既甜蜜又心酸,自已的一整顆心感覺被反覆醃漬。收拾好東西那天已經大年初六了,她要先坐大巴到布林津,然後買火車票從布林津到烏魯木齊,新疆之大,這就快花去20小時了。抵達烏魯木齊已經初八了。劉老師見面帶她去此前常去的小館子吃拉條子大盤雞,詢問她第二本書寫得怎麼樣了?遇到什麼困難沒有?文秀坦白最近寫不下去,完全堵住了,甚至有點厭煩寫作,感覺自已像一頭驢被逼著拉磨,但是她很累,不想動。劉老師也不好催促,寫東西這件事情確實有時候會遇到阻礙。鼓勵文秀,正好這次去南方,會見到很多優秀的青年作家,大家多交流心得,結識一些朋友,換一個環境,也許就能寫出來了。文秀忙點頭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