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耳目眾多,告病的摺子清早才遞進宮去,不過半日功夫,國師病重的訊息就已經傳遍了京城。

午後雪終於停了,露出灰濛濛的天幕。

國師府門前厚厚的積雪被前來探望的各路官員的車駕一碾,露出了一塊平坦的空地。

不多時,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在國師府前停下來,領頭的馬車上下來位氣宇軒昂的年輕人,一身玄色錦袍,胸前以金絲繡著條蛟龍,龍目圓瞪,口中含著枚金珠,威風凜凜,令人生畏。隨行的馬車上跟著下來兩位白髮蒼蒼的老人,拎著藥箱,身著太醫院的官服。

兩名老者恭敬地向年輕男子行了禮:“太子殿下。”

“陸院判,崔院判,今日便勞煩您二位了。”他頷首回了禮,溫和一笑,又同早已迎上來門房道:“聽聞國師身體抱恙,陛下憂心不已,特命本宮與太醫院兩位院判一道前來探望,煩請通報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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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雪齋內。

白清渠自天剛明時醒過一次後便昏睡了過去,她在生死邊上走了一遭,白秋棠如今半步也不敢離開,一直和半夏守著。

“叩叩叩——”

殿外傳來的敲門聲,老門房的聲音在外面響起:“白先生,太子殿下與太醫院的兩位院判大人來了,如今正等在外殿。”

怎麼又來了?

原本昏昏欲睡的白秋棠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忍不住暗罵了一句,急忙起身去內殿檢視,見白清渠仍舊在昏睡後眉頭皺得更深了。

“壞了。”

當年為了方便行事,也為了隱藏身份,白清渠一直以男裝示人,哪怕後來進宮面聖,乃至被尊為國師,都從未露出半點兒破綻。

但白清渠的身子實在太差,這幾年為彰顯恩寵也好,試探也罷,大周皇族往國師府派過不少御醫。宮中的御醫不比鄉野大夫,縱然白清渠在外表偽裝得再好,但男女的差異卻無法隱藏,稍有些經驗的大夫一把脈便知。

為了解決這個後顧之憂,白秋棠費了一番功夫,在南疆找到了一種秘藥,此藥有逆轉經脈之效,本是練武之人為精進武藝劍走偏鋒的東西,但也因此能干擾脈象,哪怕是太醫院見多識廣的太醫也看不出來。

只是此藥極為傷身,若是服用過多,就會對經脈造成無可逆轉的損傷。白清渠當年身受重傷,經脈盡斷,白秋棠雖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給她續上,也只不過是勉強恢復到常人的地步,長年累月服用秘藥無異於飲鳩止渴,已經令她的經脈到了脆弱不堪的地步,所以後來不到萬不得已,白秋棠便不許她再服藥。

可眼下的問題是,白清渠的身體絕不能再服用秘藥,宮裡來的是太醫院的院判,若真讓他們替白清渠診治,立刻就會暴露無遺。

得想個辦法才行。

“半夏,你守在這兒,我去看看。”白秋棠囑咐了半夏一句,便朝外殿而去。

當年為解大周之困,小白先入太子門下為幕僚,由太子引薦,面見陛下,得以舉大周十三郡之力設下蔽天之陣。後來小白被尊為國師,仍與太子相交甚篤,今日太子在,或許能借太子周旋過去。

“草民參見太子殿下,陸院判,崔院判。”白秋棠心裡有了主意,甫一進入殿中,便拱手向太子行了禮。

“免禮。”

見白秋棠進來,原本正與兩位院判低聲交談的蕭玉朗止了話頭,轉而關切地問道:“國師大人抱恙,父皇十分掛念,不知現下情況如何?”

“國師大人已無大礙,只是方才服了藥後便歇下了,這會兒怕是無法見客,還望太子殿下見諒。”

“無妨,只是國師為我大周殫精竭慮,還請先生轉告國師,務要保重身體。”

白秋棠滿口應下,眼看太子沒有要探視的打算,心裡剛稍稍鬆了口氣,就聽見太醫院的崔院判道:“殿下,臣等奉陛下之命前來為國師大人診治,不如讓臣等早些診治後回稟陛下,也好讓國師大人靜心修養。”

蕭玉朗深以為然,便也道:“既如此,那便請先生引路吧。”

白秋棠心裡暗罵了一句狗皇帝,面上作出一副為難的模樣:“太子殿下您有所不知,國師大人近來思慮頗重,難以入眠,如今好不容易能小憩片刻,若是現在去,國師大人怕是又要許久無法安眠了。不如由草民向兩位大人稟告國師大人的病情,再由兩位大人稟明聖上,殿下以為如何?”

聽說白秋棠這麼一說,蕭玉朗倒也覺得有理,只是側頭去看兩位院判的意思。

“若是因思慮過重難以入眠,老臣倒是能為國師大人診治一二。”說話的是太醫院院判陸明深,他醫術高明,尤擅鬱症。據說先皇在時,因憂心國事鬱結於心,每日雖感倦怠,卻難以入睡,多方尋醫無果,每況愈下,便是當時為遊醫的陸明深揭榜入宮為先皇治好了失眠症,此後便留在太醫院,一路升為院判。

倘若是平日,白秋棠必然不會放過這種和大佬交流學習的機會,他穿過來這麼久,結識過不少來自各地的醫士大夫,也見識過許多精妙絕倫的治病手法,但很少有機會能與太醫院的太醫探討交流。

可這失眠症是他胡謅出來的,若真讓陸院判治,那不就露餡了?

這下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已的腳了。

還有什麼理由能把這三座大佛給請回去?

白秋棠表面鎮定,心裡早已慌得一批,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們見白清渠,否則一個欺君之罪下來就是九族消消樂了。

他和小白沒九族,但也不想就這麼把小命交代出去。

焦灼之際,殿門外傳來半夏的聲音。

“白先生,大人醒了,請您引太子殿下和太醫院的大人過去。”